出了院子也不知道往哪儿去,钟蔚任由思绪随风飘着,心不在焉地提灯慢慢沿着小径走着,他从未在冬夜里出过房门,望着四周清晖映雪的景象觉得有几分静趣,倒是起了游兴,也不急着回去了,遇上岔路便凭着心情随意一拐,不知不觉穿过了花园。
这时,方才勾着他一路往前走的月亮仿佛存心戏弄他一般,突然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刹那之间起风了。
寒风入襟,钟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免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腰酸腿疼手脚冰冷,立马决定回屋去,他转过身去,打算沿着来时的小径折返,过了两三个路口便晕头转向想不起来路了。
这时候他还不甚着慌——难道还能在自己家中迷了道不成?
一炷香之后,钟蔚便没那么笃定了,他本就有些不辨东西,这天寒地冻月黑风高的,草木凋零,楼宇屋舍又铺了雪,每一处看起来都差不多,七拐八弯的小路岔道又多,钟蔚摸索了大半个时辰,足底大约已经磨出水泡来了,这才摸出了花园。
钟先生松了一口气,脚步也轻快起来,沿着那条看起来熟悉又亲切的小径走了一会儿,忽然觉出不对劲了——从花园出来走四五十步左手边便是他的院子了,可他适才少说也走了数百步,按理说早该到了。
钟蔚惊恐地停住脚步,提着风灯往四下里照了照,那琉璃灯如豆一点,似乎还未发出光来便被周遭的黑暗吞噬了,钟蔚聊胜于无地举起灯往四下里照了照,那火苗突然一跳,钟蔚跟着唬了一跳——钟先生虽然明面上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其实背地里深以为然,他打小怕黑,那么大了还得点着灯睡觉,加上他妹妹还魂之事,更叫他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深信不疑。钟蔚心里发毛,眼皮直跳,偏偏这时候身后的石板路上传来了木屐声,“嗒,嗒,嗒”,一下又一下,听起来无精打采的,钟蔚毛骨悚然,整个人僵直成了一根棍子,又不敢逃——志怪故事里哪个不是逃得越快死状越惨?
一踟蹰便坐失良机,不过片刻那脚步声便已近在咫尺了,只听脑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咦?钟先生?你怎么在此处?”
常山长公主哭了大半日,其实用完晚膳便犯困了,她是强撑着不睡的——为情所伤怎么能那么早睡呢?为了提神便出门吹冷风,她本来是打算去园子里找棵梅树底下再哭一哭,不想才转过一个路口便看到个颀长的身影杵在路中间。
司徒姮有备而来,带了盏大风灯,那灯芯比钟蔚的粗壮了许多,提灯一朝便将那背影看了个七七八八——这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么?
两害相权,常山长公主总比女鬼好些,钟蔚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转过身冷若冰霜道:“我如何不能在此处?”
司徒姮见他来者不善,心道难不成白日没骂够,半夜三更的特地再来骂过?正犹豫着避避风头还是舍身取义豁出去让他骂个爽利,只听钟蔚道:“你又为何在此处?”
“辗转难眠,故而出来走走……”常山长公主怅然道。
钟蔚哑口无言,不用问也知道她为何辗转难眠了——他不觉得自己那几句话有错,不过似乎说得太狠了些。
正想到此处,司徒姮便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哈欠,还拿手指搓了搓眼角,钟蔚那点内疚之情立即荡然无存。
常山长公主等了片刻,见他似乎没有接着骂自己的意思,有心和他多相处一会儿,可到底怕讨他嫌,便道:“钟先生,您早些回屋安置,我先走了。”
“等等……”钟蔚往天上看了看,硬着头皮道,“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