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蔚前一刻还有些头晕目眩飘飘然,她多说一句,他的血便冷一分,免不了又想起卫氏一门的惨烈下场,始作俑者正是她阿耶,忍不住迁怒于她。
待她把话说完,钟蔚一挑嘴角,连嘲讽都不屑,一开口比那北风还肃杀萧索:“你们司徒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样,就是不会把人当人。若是我自卖自身换得耶娘回京,你信不信他们回来第一件事先打断我这身贱骨头?”
说完潦草地行了个礼:“承蒙长公主殿下错爱,仆惶惧之至。福薄之身,不堪为配,还请殿下另择佳偶。”也不看她表情,转身便往茅茨堂走去,留下司徒姮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发愣。
钟荟左等右等,只等回个臭着张脸的钟蔚,迟迟不见常山长公主的身影,便躬着身子悄悄走了出去,到庭院里一看,雪地上还留着一大一小两种脚印,常山长公主是往院外走的,院外小径上的雪叫婢子扫掉了,钟荟在附近转了转没找到人,这才往他们住的歇琴院寻去。
甫一推开院门便听到房中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钟荟小心翼翼地撩开门帷走进去,果然见司徒姮抱着膝缩在床上,连黑锦面黑貂裘都没脱,把自己裹成一团,乍一看像个硕大的煤球。
她红红的眼睛肿成了桃子,头发湿漉漉往下淌水,淌到脸上和涕泪混在一起,她也不晓得擦。
钟荟叫她吓了一跳,她料到了常山长公主大约要趁此机会把话说开,也料到了她的希望多半要落空,可万万没料到她会哭。这是常山长公主啊,不是应该甩甩袖子打道回府,开几坛好酒,找几个美人,醉生梦死一场,然后将钟蔚那厮忘得一干二净,继续穷奢极侈兴风作浪么?
长公主是钟荟平生所见最干脆利落的女子,然而受了情伤的长公主黏糊糊软绵绵的,一点也看不出哪里脆了。
钟荟不知道如何应付这样的长公主,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捱着床沿坐下,从袖中掏出帕子递过去,抚了抚她的背问道:“这是怎么了啊?”
常山长公主顺势往她肩上软软一靠:“呜呜呜……”
“钟先生说什么不好听的了?”钟荟只得自己猜,“他这人说话就那样儿,未必真那么想,你们到底怎么说的啊?”
钟蔚这人嘴虽欠,不过一个如花似玉的女郎向他诉衷肠,心里不知该有多得意呢,即便拒绝应该也不至于狠狠削人家面子啊。
常山长公主好容易将哭嗝止住,抽抽嗒嗒地把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钟荟一听便知道症结在哪儿了:“钟先生那么……清高的一个人,你提他父母返京之事,这不是以利诱之么,他不勃然大怒才有鬼了。”
钟荟不由暗暗叹息常山长公主看着大大咧咧,并非不通人情世故,这回大约真的是关心则乱,只想着给自己加点砝码好打动钟蔚,却是弄巧成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