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钟秘书来回他,所有的车站和码头出沪的记录都找了一遍,没有找到方惟的去向,他渐渐歇了执着找她的心。他不知道她那天是坐信逸的车先到苏州,后辗转从丽水出发,前往南昌的。信逸当然是为了让她叔父找不到她,却正好让他也找不到她。
又有几个晚上,他找到了思念她的好办法,他搬把椅子,坐在她卧室的衣柜前,他开着柜门,看里面挂着的她没带走的衣服,有几件湖色的长旗袍,象牙色的长裙,杏色的大衣,柜子下面压着两床冬日里用的红绫棉被,他俯身过去,摸那丝绸被面,指面微凉,是那时他们一同盖过的,她不知道,他还没告诉她……
他在一片黑暗里,挨着这些坐着,昏沉的靠着椅背,仿佛能闻到她身上的气息。
许多个夜晚,他实在挨不过,也想借酒消愁,然而白天还有许多要紧的事等着他,老天终是薄待他的,连醉酒卖惨的机会也不曾给他。
在他订婚的前一天晚上,他枯坐在她书桌前,鬼使神差拉开了抽屉,看到了她留在里面的东西,一张他码头救人的报纸,一份仁济医院就医的影印本,一封揉皱了的彤红请柬。
他把那张就医单的影印本拿在手里,能看到右下角的一行小字,写着“卢氏律师楼”,是了,是卢家的人,她有个穿男装的女朋友,姓卢。
他听着楼下院子里传来的几声虫鸣,体会着剜心般的疼痛划过神经。她也许一开始就知道了,她没说是想要等他说么,是那天敬他三杯酒的时候么,她说“攘攘人群,污泥不染,走过鱼龙”。
她是觉得,他终究没有走过吧。
他伏在那拉开的抽屉上,许久没有抬起头来。
第二天是八月十六,也是他订婚宴的日子,佟姚两家在浦江宾馆大排宴宴,筵请四方。他挽着未婚妻游走在至亲高朋之间,脸上带着醉酒后不能自控的微笑,像是特别高兴的样子。他心里想着,只这一晚吧,他要好好醉一回。
绍普把他大哥背回家,阿四和常实从旁协助着把他安置在床上,绍普不大干体力活,险些被他大哥带翻在床上。他一手撑在他大哥的枕头上,一按下去,闻到一股隐约的玫瑰香味,他复又看看已经神志不清的大哥,不禁摇头叹了口气。
对于他大哥和方惟之间的事,他似乎勘破了一点,但又似乎有一点堪不破。
有一天宛瑶神秘兮兮的倚在雕花隔断上同他说,“大哥来了,把我的半瓶子玫瑰水要走了。”
他没当回事,不咸不淡道:“玫瑰水?大哥要这东西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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