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靠着坐在一起,默契地不去提之前的事,过了一段时间,他问她:“我们走吧。”
入野晴子点点头。
床头柜上,放着那个男人的手机,安室透拿起来,把男人从床底拖出来,按着他的手指头解锁手机。
他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会儿,把男人的指纹换成自己的,然后又同样对女人的手机操作了一番。
“这个小镇好像被黑帮统治,信号可能会被监听。这里离山很近,我们从山上穿过,去旁边大一点的城市,比较安全。”
入野晴子没有意见,都听他的。
安室透把男人的上衣扒掉,钱包从裤袋里摸出,纸钞都顺走。
“我们进山,你穿裙子不方便,要穿他的裤子吗?”
入野晴子摇摇头,拒绝了。
于是安室透把女人的外套递给入野晴子,自己穿上男人的外套,把上衣围在腰上。他打开窗户,观察了一会儿,转头对入野晴子说道,“我先下去,然后你跳下来,我会接着你的。”
入野晴子犹豫了一会儿,说好。然后安室透就跳了下去,他转过身,张开手臂,对着从二楼窗户里往外看的入野晴子说道:“快下来吧,我会接着你的。”
入野晴子扶着窗框爬到窗台上,她很害怕,虽然药物反应快要过去了,但从上往下看,还是会晕。可安室透站在下面,等着她,于是她眼一闭,心一横,就往下跳。风声呼啸,她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安室透牢牢接住了她,她的脚甚至没碰到地面。
安室透把她放到地上,“我背你吧。”
“不用,”她突然有些生气,“我可以自己走。”
安室透沉默了几秒,“让我牵着你吧。”
入野晴子抓住安室透的外套一角。
安室透眼神黯淡下去。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转身,带着入野晴子往山的方向走去。他们根据手机搜出来的地图,抄近路,没有遇到其他黑衣人,很快就进了山里。
夜晚的山里又黑又冷,安室透打开手机手电,照着前方,然后牵起入野晴子的手,拉到自己身边。
“这样更安全一点。”他解释,“手机电量有限,要省着用。”
入野晴子嗯了一声,然后裹紧外套。
“你要加衣服吗?”他轻声说,“我腰上还有一件上衣。”
“等更冷的时候再穿吧。”入野晴子说。
两个人静静地往山上走,手牵着手,入野晴子离安室透更近了一点。
“我们今晚能走出去吗?”
“走不出去。”安室透说,“这个山很大,我们今天走一半,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然后明天再走剩下一半。”
夜风呼啸,吹拂树叶,远处似乎有野兽的咆哮,入野晴子忍不住又朝安室透靠近了一点,胸部时不时蹭到他的手臂。
“会有野兽吗?”她问道。
安室透揽过入野晴子的腰,她没有抗拒。
“不会,这里没有野兽。”
但入野晴子一脚踩到一个滑滑的东西,她尖叫一声,猛地跳到安室透身上。安室透抱住她,手电一照,一只蟾蜍叫着跳了过去。
“不是蛇。”他安慰道。
“你……还是背我吧……”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声音颤抖。
安室透把入野晴子背到了身上。
入野晴子拿过手机,替安室透照亮前路,两个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终于找到了一个山洞,安室透看了看手机上的地图和指南针,计算了一会儿。
“应该差不多了,我们休息吧,今天很晚了。”
入野晴子被安室透放了下来,她走到洞穴最里面,靠着洞壁坐下,双腿曲起抱住。安室透脱下外套,给她披上,挤到她的身边,和她并排坐着。
“我不需要。”她轻轻说,月光如水,照在她的脸上,黑色的睫毛颤动,单薄又脆弱。
“你会着凉的。”他坚持。
她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语带讽刺,“你是不是还要说,两个人抱在一起更能取暖?”
安室透非常尴尬,“当然不是。”他默默往洞口的方向移去,与她拉开距离。
知了沙沙地叫着,沉默在他们之间流转,两个人都觉得有些难熬。
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呢?
风呼呼地吹过,凌晨两点,气温降到最低。
“你冷吗?”入野晴子突然问道。
“我不冷。”安室透答道,但发白的嘴唇泄露了秘密,他加了一件衣服,还把假发再次戴上,“你冷吗?”
“我不冷。”她回答,但手一直在摩擦小腿,她身上有两件外套,一套穿着,一套裹着包住光裸的小腿。
“让你穿长裤的。”安室透叹了声气。
“你不是顺了一个打火机吗?”入野晴子答非所问,“为什么不点火?”
“这里离小镇还是不远,我担心点火的烟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入野晴子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了:“你过来。”
安室透移了过去,入野晴子看了他一眼,“把腿放下。”
安室透僵硬地伸直曲起的腿,盘起来,入野晴子坐到他的腿上,搂住他的脖子。
他张开手臂,抱住她。于是心热了起来,身子也暖和了。
“晴子,”他轻轻说道,“谢谢你。”
或许,他想说的不是谢谢你,而是我爱你。
她靠着他的胸膛,脸埋在他的肩窝,药物反应已经褪去了,但她还是有些阴晴不定,一会儿想要靠近他,一会儿想要远离他。
她伸手去摸他另一侧的脸,是被她打了好几巴掌的那一边脸,他转头,看着她。
“你谈过女朋友吗?”她突然问道。
“没有。”他说。
“为什么会没有?”
“我和你说过的,就是……”他突然哑火了。
“就是什么?”
“就是一直很忙,没有和其他女性长时间相处过,所以没有。”
“那你以前睡过女人吗?”
安室透沉默了几秒,说道:“一两个。”
“一个,还是两个?”
“两个。”
“那我就是第三个了?”她说。
“……第一个。”他声音很轻。
“嗯?”她没有听清。
“你和她们不一样。”他悄悄说道。
和那些一夜情不一样……
是他深深爱着的晴子。
以虔诚的、痛苦的、无望的、愧疚的眼光注视着的女孩。
但他又对她做了什么……
“那你喜欢过其他人吗?”她又问了。
他很想说,除了你,没有其他人了。
但他说不出口。
于是他说:“没有其他人。”
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
但他也不知道,他是希望她听懂,还是不希望。
我们听说过的责任只有一个,那就是爱。
微缈的爱,无法倾述的爱。
她的手指缓缓抚过他的胸膛,脸也从他的肩窝离开了。
“你对我做了这种事,该怎么办?”
他的眼神十分忧伤,“如果我说我负责,你同意吗?”
“不同意。”
果然。
他在心里叹了声气。
“……我很抱歉。”
她看着他,眼神漆黑宁静,犹如一汪深潭。
是她常有的眼神,不是一潭死水,但是仍沉静如湖水,似乎在深处,悄悄酝酿着风暴。不明亮,有些忧伤,没有仇恨和愤怒,有点像经历太多痛苦后的麻木,但也不太像。
“你以后,不可以和其他人谈恋爱。”她说。
“好。”他说,没有犹豫。
“也不可以和其他人上床。”
“好。”
“不可以和别人结婚生子。”
“好。”
“不可以爱上别人。”
“好。”
她看着他,慢慢说出最后一个要求,“你不可以升职太快,爬的太高,最高做到警视正,不能再往上了。”
职业组,一般33岁就能做到警视正,更别提他是警察厅的精英,零之小组的组长,长期卧底,功高劳苦。
她知道,他也知道。
但他看着她,缓缓说道:“我都答应你。”
她又短促地笑了一下,带着讥讽,阴郁和敏感尽现。
“你肯定是在骗我,你总是骗我。”
“我发誓,我以后不会骗你了。”
“发誓有什么约束力?你现在答应,出去以后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对着警徽发誓,你安心了吗?”
入野晴子抱着膝盖坐在安室透的腿上,过膝盖的深蓝水手裙配上她的沉静气质,让她看上去像是从上个世纪的画报中走出的美少女,皮鞋踩在地上,袜子纯白,黑色的头发披在身后,修剪地非常平整。
“那你也是孤家寡人了。”她说。
他的手圈着她的肩膀,“是啊。”
我也是孤家寡人,她在心里说,我们扯平了。
但她想了想,说:“我有河村夫人。”
安室透笑了笑,“河村夫妇都是很好的人。”
河村先生心里更向着你,但河村夫人心里更向着我。
但她懒得说出来,她打了个哈欠。
“困了吗?”他的声音很温柔,伸手按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睡吧,我守着。”
但入野晴子不想睡,今天今夜,她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可能也是最后一次。致幻剂和逃命鸳鸯的经历让他们看上去很和谐,但明天之后,得救之后,就不会再有了。
她不可能原谅他,更别说和他发展成其他关系。
恰巧,安室透也是这么想的。
他抱着她,她的左胸靠着他,他静静听着她的心跳声,感受怀里的重量和热度,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和漂亮的嘴唇。
明天之后,走出这座山之后,他们就要分道扬镳,江湖不见。
但至少,在这静谧的夜中,此时此地,她属于他。
他的晴子。
他把下巴搁上她的头顶。
晴子啊。
忽然,她动了。她掰过他的脸,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很温柔的吻,他睁大了眼睛。
她凉凉的手伸进领口,摸着他后颈下的皮肤,她跪在他的腿上,闭着眼,一下一下地吻着他的唇。
“我们再来一次吧。”她说。
于是他们再来了一次。
很温柔的一次,很美好的一次,像是情侣,像是夫妻,像是一对真正的爱人,没有流血,没有疼痛,没有搏斗和撕咬,没有意识不清和头晕目眩。
完事以后,她重新缩回他的怀里,但是没有穿皮鞋,而是把两只穿着白袜的脚搭在他的腿上。他念念不忘刚刚的滋味,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的膝盖。膝盖圆圆的,往上是美丽的大腿,丰腴有肉,皮肤光滑细腻,没有一根多余的毛。小腿也很美,线条优美,手一捏,脂肪和肌肉就充盈了指间。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她的腿上有两块红红的圆印,是她的手臂搭在上面留下的痕迹,他满怀爱意地在那里亲了几口。
对他的举动,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能是累了,她静静看着他抚摸她的双腿,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刚刚做爱,她穿戴得很整齐,只是把内裤拨到了一边。
安室透的手从入野晴子的膝盖摸到她的大腿,她的裙子落在腰间,并没有拉上去。然后他又顺着她白生生的腿,摸到了小腿,握住脚踝,轻轻把她的白袜褪了下去。
他握着她的脚,指腹缓缓摩挲着,她身体动了动,更紧地靠在他的怀里。
即使往后余生都要孤家寡人,他也愿意。这一夜的美好,这一夜的爱情,这一夜的拥有,值得他用一生的幸福去换取。
他将永远永远记得这一夜。
“晴子……”他叫着她的名字,她没有反应,眼睛闭着,气息悠长,已经睡着了。
如果她还醒着,她会知道,他的眼神非常温柔。
“我爱你,晴子。”他说,然后把脸颊贴到她的额头上。
往后余生,他将不断咀嚼这一夜的所有记忆。他将永远记得,他曾拥有的这段爱情,痛苦,而又美好,疯狂,而又宁静。
即使这段爱情,犹如朝露,脆弱、一触即破,随着他们走出大山,就会消逝于风中。
但他已经满足了。
他的人生,因此而圆满,不再缺憾。
露と落ち 露と消えにし 我が身かな
太阳升了起来,露水消散,相互依偎的有情人醒了过来,携手走出大山。
黄昏时分,他们走上城市的街道,形容狼狈,路人为之侧目。
他们走到警局门口,安室透轻轻推了入野晴子一把。
“去吧,”他说,“我就不去了。”
入野晴子静静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朝警局走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背后。
【我们听说过的责任只有一个,那就是爱。】
END
乌拉,第二部文学作品诞生了。突然发现好久没写真正意义上的爱情了,所以这一部写的真爽啊!第一次尝试这种含蓄(应该和撕心裂肺不冲突吧……)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日式爱情(?但还是上床了,可能是我流日式吧),真的很感动。晴子和安室真的太配了!(文学意义上)而且,我真的太喜欢这种逃命鸳鸯的情节了呜呜,写的太爽了!
如果有第三部,应该就是一个读者在第一部评论区(lof)说的那样吧……?长大后的晴子再遇人到中年的安室透,她在这段关系中肯定地位更高一些。但我目前没有具体构思,不知道怎么展开,所以可能会写也可能不会写,因为有预感,写出来可能会破坏前两部的文学性……但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