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聊地刚下了长安桥,便听闻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待扒拉着桥头看清最前头的黑甲将军,她一下子欢喜起来,跳起来挥挥手,便撩起衣摆往另一头跑。
待到了桥中间,薛琅一行也已勒停马。
她仰着头兴奋道:“可是专程来看我?”
薛琅微微一笑,跃下马背,将缰绳撂给后头的王怀安。
“可是在乡间待得无趣?”他问。
她不禁勾了首。
今日确然有些无趣。
今日,是她崔五娘的生辰。
若在长安,每年的这一日里,崔安两家所有的长辈都为她备了生辰礼。
从辰时开始,她搬着胡床坐在正堂等着收礼,能一直不重样的收到午时。
午时三刻必有一顿极丰盛的生辰宴,除了招待家中亲眷之外,她的那些狐朋狗友——上有二皇子,下有破庙的乞索儿——暂且放下尊卑之别,齐齐前来捧她的场。
用过午宴后,她想去何处逍遥,阿娘都由着她,她完全不用翻墙爬树,只需带着豪奴,豪奴扛着银钱与绢布,大摇大摆去挥霍。
一直到半夜听完曲子看完戏,回到家中时,还有一碗阿娘亲手做的长寿面等着她。
多么称心如意的一天。
然而她如今不是崔五娘,这一日就不能似在长安那般过。
若如平日那般热闹,其实也不算差。
可前些日子近乎每日都有龟兹的大小王们上门,拐着弯要见她,今日却一个未来。
而她的好徒儿白三郎早不去见巴尔佳,晚不去见巴尔佳,偏偏今日捂不住一颗相思心,上过早课便一马绝尘跑得不见了影,到现下都未回来。
原本她尚能同古兰兄妹说说话,然而今日又偏生遇上什么换草场。旧草场留着将养生息,赶入冬之前好再长两茬草出来;整个羊圈与老阿吉家的帐子都往外挪了三里之远,古兰兄妹自是要去忙活。
李剑更是指望不上。
总之,在这个暗戳戳的生辰日,她身为潘安,以最落寞的心境,迎来了崔五娘的十七岁。
见薛琅问她,她忙点一点头,“好在你来啦!”
又问:“留几日?可是要在屯田处过夜?”
薛琅见她如此,心知必是寂寞地狠了,下了桥,边往庄子门前去,边同她道:“三日后的敖包节盛大无比,西域各小国君主皆前去相聚,安西都护府与北庭都护府自也不能落下。如今以你我之关系,纵是你不想凑这热闹,怕是也要勉强一番了。”
她心下大喜,连忙摆手:“不勉强不勉强,再好不过了呢。”
这敖包节她自是想去的。
那日,可是她同白三郎选好的、当众认巴尔佳姑娘为义妹的大日子。
只是或许白银亲王提前洞察了她和白三郎的计划,今早她向亲王提及要一起前去时,那圆脸老丈抚着胡须笑呵呵,却终究未接茬。
如今她能跟着薛琅一处去,一路上还能耀武扬威,自是比跟着白银亲王好得多。
她如此一开心,当下便多了几分贤惠体贴,想起了他此前患病一事。
只略略矜持了一息,便踮起脚尖,用掌心去探他额头,又仔细打量他的面色,问道:“此前听闻你病了,究竟是何病?现下可好了?送过去的腰子可都吃了?”
她的话刚问罢,身后的那些副将们却接连呕了几呕。
各位亲王此前送给她的厚礼,她都择日送还,唯独未归还一位亲王相赠的腰子。
其他亲王们有样学样,皆差人送来许多腰子,全被嘉柔源源不断转送到了都护府。
过去数日都护府的伙食里,日日都有腰子。
烤腰子,煮腰子,蒸腰子,腰子拌菜,腰丁古楼子……后厨的庖丁使出了浑身解数,换着花样做。
营中又有不浪费吃食的传统,这些腰子吃得将士们连连叫苦,打嗝都是一股腰子味儿。
如今最听不得的,便是“腰子”这二字。
薛琅听闻身后将士们的动静,微微一笑,同嘉柔道:“病已痊愈,都是你的功劳。”
嘉柔便有些得意,“我就知道什么礼能收,什么不能。可还需要?”
将士们连忙闷声咳嗽。
嘉柔侧首看向几位副官,同薛琅道:“他们瞧着倒是有些微恙,不若给他们每人送一筐……”
被逼疯了的将士们面色一变,忙不迭摆手:“我等身子好得很,金刚不坏之身,挨刀都觉不出疼,潘夫子的好意只能心领……”
薛琅不禁又一笑,终于发话:“腰子便罢了,日后需要,我再派人送信与你。”
这一页方才翻过去。
既是已到了庄子跟前,薛琅自是要前去拜会一番白银亲王。
嘉柔想到前日和昨日来的几个亲王,强硬塞给她的厚礼还未来得及退,便带着王怀安去偏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