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忽有人声响动。
乌纳喉咙嘶哑,顾自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自沾满灰尘草屑的地面上坐起:“这件事……原就是我做得不对……咳咳!”
彼时于他唇齿之间,尽是方才咳出来的雪水,显然谢恒颜那番折腾下来,里外全都伤得不轻。
“纳哥!”容十涟见丈夫起身,不由得放下短刀,匆匆奔向他的身边,“纳哥你先别起来,这伤实在太重,乱动会牵扯到其他地方。”
乌纳果然听话,依了她的命令,再未动上分毫。
容十涟于是蹲下来,解开他的衣襟,主动替他查看伤势。但只见于那胸前肋骨周围,大片大片黑紫淤青,多处乃是撞击硬物形成的内伤。
傀儡素来擅长读心,然后借以这种寻常人无法抵抗的强制方式,迫使他们做出与内心意愿完全相反的举动。
这妖术简直可怕到无人能解。容十涟甚至不敢去猜想,多年前在方焉手下,掌控成群成批的木制傀儡……如果它们全都活到现在的话,会是怎般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局面。
“小妖怪他……没有说错。是我太过自私,也太过懦弱,直到现在……还没能够面对现实。”乌纳以为她是在意自己的伤势,心中难得生出微妙的窃喜,然而很快,这种窃喜又被另外一种复杂的情绪取而代之。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甚至……没能达到村民的期望,成为他们心目中的村长。”平白无故闹这么久,乌纳折腾得浑身是伤,眼下却像突然开窍一般,没来由地清明起来,开始他无比漫长的自我反省,“而自我初时拿到业生印起,从未有一刻接纳它的存在。我确是个不懂得珍惜的蠢货,明明其他人都求而不得的续命机会,我没将它放在眼里,却又时刻惦记它的用处……总想着不久后的将来,它也许能够帮到乌念。”
“这不可能的。”印斟淡漠开口,忽而与反驳道,“业生印若只依照代代传承,终有一日激起民愤,会有强烈渴望活下来的人,想方设法对它展开一场殊死的争夺。”
“我知道。”
乌纳黯下眼眸,声线低哑到接近模糊:“所以说,我做不到像老村长那样毫无私心。我活在这世上,就只有涟妹和念儿这两个亲人,如果连她们都要离我而去,我不知道我续命至今的意义是什么。”
印斟无声侧目而视,凝向床头仍在放声啼哭的乌念。分明在不久之前,她还在整间封闭的帐内,为他施展了一场堪比走马灯般的残梦碎影——而此时此刻,她却若无其事地依偎在襁褓当中,做这世间最普通也最无辜的弱小婴孩。
印斟不觉得方才是梦,但看周围其余人的反应,他们显然也被蒙在鼓中,对先前发生过的一切异象一无所知……包括谢恒颜也是。
“小妖怪。”
——这一次,乌纳开了口,喊的居然是谢恒颜。
而眼下的傀儡缩着脑袋,被迫摁在印斟温暖的环怀抱里,完全没法给出任何形式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