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卿没说话。
“没关系的,”沈愔温和地说,“如果害怕……我可以带你走。”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只要苏曼卿答应一声,他当真可以将正在执行的卧底任务、两国警方的联合行动,乃至前院堂屋里谈笑风生的毒枭统统抛诸脑后,直接带人连夜跑路。
……不,不是“仿佛”,苏曼卿太了解这男人的脾气,他既然这么说了,就当真干得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苏曼卿听到极细微的动静,那是细细的裂痕顺着开在“堡垒”的窗户上往四面八方蔓延,幽微的风声顺着缝隙探入,隐约带着槐花的甜香,轻柔拂过那女孩的脸。
她在她的城堡里加冕为王、画地为牢……直到那一束“光”透过窗户,摧枯拉朽般扫清了黑暗。
“走?”苏曼卿反问了一句,这回没有嘲弄,只是纯粹的苦涩,“我还能走去哪?”
“想去哪里都可以,”沈愔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和镇定,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大约是多了一点罕见的温柔——惟其如此,才显得他这句平平无奇的承诺越发分量沉重,掷地有声,“你要是想留在西山市,我们就像之前那样……要是不想留下也可以,我可报告申请调离,东海大学的顾教授让我给你带句话,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愿意去,他都扫榻相迎。”
苏曼卿这辈子没享受过来自长辈的温情和平辈的善意,熟料身陷泥潭之际,还有人愿意对她这个半身凉水半身泥的人伸出援手,就仿佛一个许久没吃饱的饿殍面对着一桌满汉全席,她反而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沈愔描述的景象太诱人,温暖、宁静、平和……最重要的是,远离杀戮和血腥,对苏曼卿这个PTSD重度患者来说,简直像毒品一样致命。
一个干涩的“我”就要从唇缝里溜出,突然间,她和沈愔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齐刷刷地望向夜色深处——
晚风消散的方向,说话声隐隐传来,仔细分辨,似乎是简容微微含笑的声音:“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紧接着,一个年轻男人恭谨又淡漠地开口道:“老板担心有耗子混进来,让我四处看看……Judith怎么在这儿?”
简容若无其事:“睡不着,出来吹吹风,闻到这边有槐花香,就循着过来了。”
年轻男人,也就是那个名叫“阿铮”的黑衣杀手点了点头,撇下简容不提,径自往墙根下而来——刚转过拐角,他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蜷在树下,肩头微微耸动,不知在做什么。
阿铮眼神骤冷,一只手摸向腰后,一边悄无声息地摸到近前,一边缓缓举起枪口。就在他目光中的杀机即将凝成实质席卷而出时,黑影大概是蹲累了,直起腰板,捶了捶后背。
微弱的星光当头泻落,照亮了她半边侧脸,阿铮堪堪扣上扳机的手指突然僵住,难以置信:“阿……Athena,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