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心荷坐起身,沉默地接过灯钎子,单手掀开靠内侧的被衾一角,目光撇过去,果不其然,殷红一片,像是腐坏的肉的色泽。
浮上心间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真的彻底与顾凝熙一干二净、再无瓜葛了。她施施然笑开,长舒一口气,将灯盏递还给晴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我葵水来了。”
晴芳手脚麻利,帮陶心荷更衣、换被、拿月事带、递汤婆子,安置主子重新躺下,忍不住说了句:“这下子,也算皆大欢喜了。”
陶心荷正轻轻转头扭身,寻找相对舒适的姿势,闻言暂顿,一时间觉得,时机真是人间顶顶玄妙的东西。
不久之前,顾凝熙还是她夫君的时候,两人闺房密语说到老顾府、说到子嗣,顾凝熙无意提了句:“母亲的冥寿快到了,娘子若是近期有孕,正好能祷祝告诉她老人家这个好消息,祖母肯定也开怀,必然皆大欢喜。”
离那番言语不到二十日,确定自己无孕,就成了皆大欢喜的事情了。
“说好了,就是睡前想他片刻的,不管是不是因为晴芳无意间重复顾凝熙话语导致的,都不许再念及这个人了”,陶心荷含糊地应了晴芳一声,随着吐息说一句“睡吧。”不知是告诉晴芳还是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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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天光大亮,陶心荷错过了平常早膳的时辰。
正月十六了,按照最宽松的标准来看,年节也已经结束了,该正常度日了。
她知道,自己该迅速起身,打点内务,吩咐仆从;去弟妹处看一眼、关心关心她的情况;到爹的书房探探,爹是不是又夜宿零件堆;更要抓蔷娘来念叨念叨,昨夜归府太晚,实在不该。
肚肠也在叫嚣,它们蠕动了一夜,早将养分消耗殆尽,迫切需要主人供给新的食物。
然而,终于盼到的葵水,带来了难得的一夜无梦,陶心荷觉得全身都懒洋洋的,连手指尖、头发丝都不愿动弹,好像,随侍能够再度进入黑甜之乡。
门扇发出轻响,听脚步声,大约是晴芳从外头进来,奚奚索索的动静逐渐靠近床铺。
陶心荷眯了眯眼睛,扭动了一下脖颈,出声:“是晴芳么?我醒了。”
“姐姐,我等你半日了,你怎么睡这么许久?”床帐外,传来的是蔷娘充满活力的叽叽喳喳声。
下一瞬,帐子被大咧咧打开,陶心蔷俏丽粉脸探进来,催姐姐起身。
外头明媚的日光,刷的一拥而入,将静谧的、独属于陶心荷的这方小天地侵占,她能怎么办?一边念叨着妹妹没规没矩,一边认命地抬抬下巴,示意妹妹身后两步远的晴芳过来,伺候自己穿衣。
陶心蔷像个小蜜蜂似的,围着陶心荷转来转去,为她的衣衫首饰搭配瞎出主意,好半晌,才绕到正题:“姐姐,吉昌伯昨晚送了那么多花灯,怎么回事啊?还有那匣子沉水香,我轻轻掀开一角闻了闻,香味一点儿杂质都没有,好纯冽,必然十分贵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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