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陶府门外的光亮渐次飘入照壁之后, 伯府下人利落转身遁入夜色,顾凝熙僵硬地放下车帘, 坐回车厢, 脱力一般放任上身倚靠车壁。
久久之后, 送出来两个飘忽的字眼:“走吧。”
顾府马车这才离去, 门房多少被惊动, 相互嘀咕:“原来顾司丞方才一直在啊。”“躲在暗处不出声,还以为他早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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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心荷觉得腹部坠痛不适, 索性打发晴芳去验看吉昌伯送来的花灯, 她自己大致洗漱后躺下, 躲在轻柔舒适的蚕丝被里, 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仰面闭眼,双手拢腹, 沉默地等待睡意。
今晚接连应付两个男人要见面、要送礼的请求,陶心荷精疲力尽,思绪颇为烦乱。一个人静静独处,像是突然打开了什么关卡,各种情绪铺天盖地蔓延开来,她对自己说,没人知道,可以稍微放纵一点点,就那么一小会儿,想想顾凝熙。
和离之后,他毫无声息,自己也从不打探,陶心荷不断自我训诫,就当那是上辈子相处过的人物,不要把记忆带到这辈子来。
陶心荷以为,自己做得很好。直到两刻钟前,突然听到此人就在不远的府门之外。
有极为短暂的一个瞬间,她想见他,见见顾凝熙,见见很可能与别的女子朝夕相处了五日的顾凝熙。
幸好,晴芳没有收住手劲,按揉转成拍打,提醒了她,警醒了她。
和离,是自己提的,给他留话“海阔天空云收雨霁”的是自己,强求收到和离书后的两个时辰内完成见证,也是她。
一切,都是为了切割,为了分离,为了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事已至此,顾凝熙的举动为何还会牵动她藏到最深的情绪?
他迟早要纳妾,将莫七七护到羽翼之下,这是他亲口说的,莫非,自己要到那一天真真切切来临了,才能彻底放下?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陶心荷自认,她只是在养伤,挖去心头腐肉,另长充盈新肌,总是要痛的,甚至是医家说过的玄之又玄的“幻痛”,仿佛腐肉与自己相伴相生、发挥威力一样。
只希望,这个痛的阶段,能短一些、再短一些。
小腹的阵阵绞痛唤醒了陶心荷,原来,她想着想着睡过去了。
此时,身子底下传来熟悉的濡湿感,陶心荷若有所觉,轻声唤:“晴芳,晴芳?”
晴芳果然在屋角的罗汉榻上为她值夜,闻声惊醒,听到主子吩咐:“帮我点盏小灯过来。”
晴芳依言而行,披着外衫靠近陶心荷,单手护着灯罩里的微弱火苗,柔声问:“居士需要看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