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前阵子忙的昏天黑地,甚少有时间过去看他,加之他对楚驭存了包庇之心, 面对元惜总有些抬不起头,也羞于与他相见。如今骤然听闻他要走, 胸中沉甸甸的,压的他神色愈发郁郁。看了燕帝好几眼,到底没敢说话。
燕帝知他所想, 安慰道:“朕已交代下去,到了那边自会有人照看他的, 你不必太担心了。”
元景无法可想,闷闷地“嗯”了一声,自此无话。饭后两人对弈了一场, 元景心事重重,连番落败,眼看深夜将至, 燕帝见他仍不提离宫之事,心中雪亮,道:“时候不早了,今晚你就住在宫里吧,朕也要歇一歇了。”示意刘林过来收拾棋盘。
元景在他身后道:“儿臣想多住几日,可以么?”
燕帝看了他一眼,道:“随你吧。”
夜里回到延福殿,却是久久难眠。新来的宫人耳力过人,听见太子在里面转辗反侧,很机灵地点了安神香送进来。元景透过纱帐,看着远处袅袅白烟,一颗心烦躁至极,眼睛闭了许久,终于睡下,可恨梦里都是楚驭的身影,拉着自己的手,说要带自己出去。他心中欢喜,居然傻愣愣地一口应下。可伸手之际,忽然想起自己还在与他生气,瞪了他一眼,转身相对。身后之人变了脸色,如那晚般抱住了自己,他在无处可逃的窒息感中惊恐不已。此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群御林卫,手持刀斧,砍在楚驭身上。楚驭躲也不躲,双手仍死死的抱住自己。他倒在眼前时,元景惊叫一声,猛然转醒。
睁开眼时天色幽暗,可哪里还睡得着?这噩梦的余阴始终罩在他心头,以至于在宫中住了十几日,无一夕安眠。这天官员休沐,宫中无事,他心烦意乱地瞎逛了一通。路过御花园时,看见几次御林卫在那里比试弓射技艺,其中一人拔得头筹,正捧着彩头,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另一人出言讽道:“这点本事算什么,你可曾见过神武将军的箭法,当年他入京述职,一手回影箭出神入化,一箭射出,疾如电光,更兼回转之招,不知落箭之处,那是躲也躲不开,看也看不到的箭术。他曾借此献宝于御前,哄得皇上圣心大悦,宝津楼宴开七日,还留他在宫中住了一月……”
元景听到此节,心头大震,后面的话全然听不进去了,只觉脑子里嗡声乱响,诸般念头涌了出来,他不想细想,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回宫里。关门闭窗,独坐许久,心绪才渐渐定了:“那是他父亲的箭法,他们父子关系不密,他未必能学得到,就算能……他,他算计我,算计皇兄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人对我没有真心,从前那些都是为了与我欢好,我不可心软……”
茫然坐了许久,直到午后宫人来催他用膳,才惊醒过来。他回神之际,双腿不受控制地朝殿外跑去,宫人们追道:“殿下,您要去哪?”
元景立在原地,半响,低声道:“我……回府。”
太子府地牢初建不过一年,掩于地下,常日无光,因太子治下宽和,甚少刑罚宫人,一向是个虚设。傍晚下了一场急雨,地牢门前的土地湿凹成沟,微凉的风涌入石门的缝隙里,一声飕然回响后,便被这幽深阴暗之所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