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终究只是个女子。”梁靖闻说,“并非是爹瞧不起你,而是世道如此。如今战事吃紧,能者为上;来日天下太平了,爹已经死了,你不嫁人,又没有兄弟,将以何为依?你难道真的以为朝廷会破例封你为官?就算封了一时,你觉得在这世道下,能封一世吗?你若是个男子,朝廷想夺你的兵权,还得好好筹谋一番,可你是个女子,朝廷只需要给你赐道婚,便可轻易收了去,你难不成要抗旨?你以为你要走的路,和男人要走的路,是同一条吗?”
梁青露想起戚卓容与她说过的一些话,不由道:“现在皇帝年幼,爹怎知道他长大了会是如何?万一他就是破例留了我呢?”
“那个奶娃娃,能不能独当一面还另说,你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君王身上,你就已经输了!青露!”梁靖闻冷声道,“那刘钧前一天还风光得意,后一天就被当街斩首,他可是亲手把皇帝带大的,尚且如此下场,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皇帝就是会留你?”
梁青露也恼了,一巴掌拍在沙盘边上:“说了这么多,同意我从军的是你,说我没有希望的也是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吗,青露。”梁靖闻道,“你本来品级低,头上又有个兄长,朝廷本不会把你怎么样,可现在梁家只剩下你一个孩子,你军功挣得越多,越往上走,朝廷就越会视你如眼中钉。甚至哪怕你没做什么,只因你是个女子,便会招来诸多口诛笔伐,杀人何必用刀!”
梁青露沉默半晌,问:“那爹究竟想让我怎么样呢?”
“这回瓦剌的新首领是个难缠的,这场战役只会是持久战,不知需要多久才能结束。”梁靖闻捻了捻胡须,反复摇头,“事关大绍国土,我们只能赢不能输。可若是赢了,我们梁家也只怕不安全了。过去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想如何平衡,可还没想好,你倒直接弑了兄。你太冲动了,青露,你二哥虽然平庸,但也不是无用,等战事结束拿了朝廷封赏,可以找京中大员结一门不错的亲事,届时梁家有了帮手,你也可以轻松许多。现在倒好,等你爹我一死,梁家只剩下你一个孤女子,我看你怎么办!”
梁青露愣了愣。她二哥一直没有娶妻,后院只有一个侍妾,她原本以为是在她离家的那几年发生过什么事,所以才没有嫂子,不料竟是家里等着多挣些军功,去与京中大员结亲,为未来做打算。
“都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我不可以?靠姻亲哪有靠自己来得踏实?”梁青露咬了咬唇,握紧了腰边长刀,“反正戚监军也要把我的事情报上去,既然注定要被朝廷监视,那我还偏偏要往上走!哪怕未来真的被夺了权,也至少光耀过!”
“你想清楚了?”梁靖闻紧紧盯着她,“梁青露,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你都没有听进去?”
“听进去了又如何?难道要我把我应得的东西拱手让人不成?这国境线是我们漠北梁家打下的,朝廷岂有卸磨杀驴之理!我的刀可以被斩断,但绝不可被尘封!”梁青露目光凛然,“既然爹这么不放心,那就好好看顾自己的身体,多活几年,看看你的女儿能做成什么样!”
说罢,她就一扬帐帘,拎着刀出去了。
梁靖闻撑着桌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而后,又意味不明地短促一笑,重新低头研究起沙盘布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