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重润伤势稳当了,被侍卫护送回城,两人在别馆告别的时候,光是“好好养病”这么一句话能说完的事,他愣是絮絮叨叨了一刻钟,怕她嫌烦这才停下。
相府家教严苛,许清鉴打小听得就是忠君之道。这几年来身任翰林修撰,掌读经史明白大义,此时明知她心有不轨却瞒而不报,与那奸佞又有何分别?许清鉴心中羞惭欲死,却咬紧了牙,打定主意要知情不报了。
至于重润还有她父王能不能成事?许清鉴没敢往下想。不帮她是一个有良知的臣子的底线,不揭穿她的不轨之心却是因为情分。
忠义与情分两不能全,心里难过得要命。百般愁绪不可解,也不能与任何人说起,连眼角眉梢都染了三分郁色,早已镌刻在骨子里的通透温文也打了个折扣。
知道想也没用,叹口气止住了思绪,他指指琉璃柜中最大的那只金锁,吩咐金楼掌柜,“就按这个样子做吧。”
掌柜略一思索,为难道:“公子啊,这事老夫做不了主啊!这金锁的图样本是一个孕夫人为她腹中孩儿画的,这都做好两月了,在这放了许久,也没见人来拿。只是那图样是人家画的,我怎么能据为已有呢?把人家的独独一份拓了样子拿去卖呢?”
那掌柜怕他不高兴,还要解释两句,许清鉴挥挥手道了句“无妨”。他不过是看那金锁样子还算别致,打算按那模打一个更大的。既是有主的,也不必苛求,他再挑一个也就是了。
而这金锁呢,再巧不过,正是两月前方筠瑶给自己腹中的孩儿定下的。那时大夫说她左手的脉相稳而有力,十有八九是个男娃。她又听人说穷戴银富戴金,小孩儿从小戴个大大的金锁,沾了贵气,将来就是光耀门楣的命。
方筠瑶两月前交了一半定金,打算日后来取。谁成想落了胎,半条命都没了去,哪还能想得到这事?
昨日府里四姑娘提金楼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这码事。虽说孩子没了,可到底是交了一半定金的,今日便是来取这金锁的。
此时听到许清鉴和掌柜在说这金锁,只觉这公子的声音如玉石之声,温润纯净,二楼里听了这声音的几个姑娘如沐春风,皆不自觉地扭了脸去瞧他。
方筠瑶离得近,看得更明白。金楼掌柜的个子比那公子矮了许多,他与掌柜说话之时也微微低了下巴,丝毫不觉盛气凌人。
再瞧瞧模样,更是叫人眼前一亮,面如冠玉眸如晨星,那如瓷一般的皮肤让女子见了都自惭形愧。好一个温其如玉的翩翩君子。
他将金锁放在掌心细细端详,那副专注的样子好看得移不开眼,细长的金链在他指尖缠绵绕过,叫人恨不得变成他掌心的那枚金锁。
二房的两个姑娘小声絮叨:“好一个清俊温文的公子哥,看着好像还有点眼熟……”
两人思索须臾也没想这人是谁,见方筠瑶看得失神,眸里似拢了一汪莹莹春水,脸上红扑扑的。二房的两个姑娘撇了撇嘴,眼中有点嫌弃的味道,又都是爱热闹的性子,笑得颇有深意,附在方筠瑶耳边撺掇道:“喜欢便上去与他搭个话啊,如今你肚子都没了,有什么好顾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