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看一眼府门前的匾额,描金黑底,住了几十年的地方,每次进门出门都会看到。以往伸伸手就能触及的位置,今后却看不着了,心中毕竟不舍。
倘年轻个二十岁,他也能学青莲居士来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可他活到这把年纪,半截身子已入土,也只能悲情伤心地念两句“萋萋满别情”。
人老了,雄心壮志都没了,只求安安稳稳,只想儿孙绕膝。
冯佑踏进马车中,闭上眼睛,落下一滴泪,所以陛下啊,老臣理解你,一直都理解你。可惜明年又一春时,无人陪您桃花树下共饮桃花酒。
车轮开始滚滚前行,驶离这片熟悉的土地。
浩浩荡荡的车队离开城门时,正巧太子带着两名侍卫风尘仆仆赶来,喊道:“大人留步。”
冯佑脑袋探出车门,摆手下令:“停。”他从车里跨步下来,恭敬行礼,“殿下怎么来了?老夫已辞官,当不得一句大人。”
太子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态度,急忙扶他起来:“大人这是在心里怨上本宫了。”
冯佑摇头道:“不敢。”
太子:“本宫担心西北安危,所以才将事情禀明父皇,并非有意针对大人。”他朝边上伸手,立刻有侍卫递上一只金镶玉长匣,里面满满一叠银票,“路途奔波辛苦大人了,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冯佑沉默片刻,接了过来:“谢殿下。”
看到他收下,太子也放心了,觉得整桩事情到这步才算了结。他拱拱手:“不敢耽误大家行程,您先上马车,本宫再送一段路就回去。”
太子殿下想要做足姿态,冯佑也不敢打他脸,遂颔首同意。
车队辎重过多,是以走得慢,等抵达长亭时,已临夕阳西落之际。
太子长吁一口气,这抹夕阳仿佛是他等候已久的那缕曙光,总算能回去了。他与冯佑并无交情,还被拿捏过几次,不生怨怼就算大度的了,可东宫谋士都劝他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来,好让皇帝放心,再加上父皇言语间也有暗示,他只能硬着头皮来送行。
话不投机半句多,太子觉得自己真是机智,说不上话就默默跟着,谁人看了都得赞他一声谦逊。
又是一番道别,终于,太子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地向京城赶回去。
一道残阳落黄昏,冯佑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坐回马车里。
冯家一大队人马根本塞不下驿站,下人们只能在外头搭棚子,随便应付一夜。冯佑自然是睡在驿站中最好的一间屋子,白日里奔波劳累,到了晚上他很快就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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