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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愿这一病,直到春日才见好,期间萧绥过来探望了几次,只在窗边远远看了一眼,又托宫中内侍捎去养身的药材。
朝中的事大多已经交接完,绥王也没有再留金陵的道理,就连一直逃匿的遥城祸首萧遇之也被缉拿在案,有所交待。
世子萧遇之落网的那一日,正是安若的棺椁入土下葬之时,斜风细雨,枝头簌簌,戴着斗笠掩容,身穿粗布麻衣的世子爷不惜铤而走险,也要见上最后一面。
后来朝臣皆戏谑道:“区区罪臣之女,竟以一人之力,生生折损两位天潢贵胄,到底英雄难过美人关。”
萧遇之被下狱后,其母容华长公主不远万里赶来,又拿出萧梁帝所赐免死金牌,其父永平侯更是散尽家财,只求皇家法外开恩。
有父母兜底,萧遇之最终免于一死,只是被贬为庶民,也只有在这一刻,萧遇之才感受到幼年时所缺失的久违的亲情。
这次,他没有随出家的母亲回徽州,反而留在了永平侯府,安若之死给萧遇之带来的打击太大,他甚至失去了自己想要谋逆造反的理由。
青年心中恨意难平,自然而然迁怒到了萧云砚身上。
安若之死,受益最大的人无疑是当今的新帝,萧遇之不得不怀疑是萧云砚的布局和推波助澜。
他曾说过,在送别安若的那艘客船上,郑重对萧云砚道:“倘若安若出了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如果安若过得不好,他也会让萧云砚尝尝自己经受过的苦。
萧遇之重新振作起来,也在暗中悄悄见了痛失亲子的高太后,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
是夜,含章宫内,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的宁静,几乎没有活人生气。
萧遇之在禁军统领高盛的指引下,终于见到了褪去华服,一袭肃穆黑衣的高太后。
高太后没有施妆,憔悴不堪,眸底的凌厉和狠辣也不比昔日,身边更是没了花枝招展的男宠。
萧遇之说明来意后,高太后冷声道:“哀家凭什么信你?”
萧遇之道:“我愿服毒。”
他已然觉得活着了无生趣,又在四处藏匿的日子里变得胆战心惊疲倦不堪,与其说是为了安若现身,不如说是过够了东躲西藏的黑暗日子。
高太后也瞧出了他的诚心,令高盛守紧宫门后,方道:“一月后宫中举行春狩,届时萧云砚会出城去往郊外猎场,你只需将他引到崖边,剩下的哀家自有打算。”
萧遇之抱拳道:“遵命。”
室内再次恢复沉寂。
殿门边,灯笼烛影下,高盛耳廓微动,指腹轻轻摩挲腰侧的佩刀,神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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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乍暖还寒。
斜风料峭,吹得静宣殿内好不容易生出的嫩芽瑟瑟发抖。
陈愿从窗边伸出手,看着光影落在雪白的肌肤上,细碎迷离,恍若大梦一场。
萧云砚竟然称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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