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卫琇小声道。
“是那村子里的人?”钟荟朦胧的睡意一瞬间吓得无影无踪。
卫琇心往下一沉,这样悄无声息地潜入林中,火光又往各处散开,分明是打合围伏击的手段,普通村民哪有这么训练有素,不过他怕吓着姜二娘,只是摇了摇头道:“这就难说了。不必担心,从那火光看起来离我们尚远,更深夜半的在林子里找人没那么容易,咱们赶紧离开这里便是。”
两人不敢迟疑,赶紧朝林子深处疾走,钟荟脚步虚浮,气喘吁吁,卫琇顾不得男女有别,紧紧抓着她的手在黑黢黢的树木间穿梭。
然而他们一路逃亡,已近强弩之末,如何跑得过追兵?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钟荟不敢回头看,从她耳边呼啸而过的风中仿佛夹杂着千军万马的脚步声,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的,腿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一回味,竟是疲累多过惊惧,她已经精疲力竭了,再逃下去只会连累卫十一郎而已。那些追兵未必知道他们两人在一处,倒不如赌一赌,留在此处做个幌子,说不得他们捉了她便回去邀功复命,还能给卫琇挣一点逃命的时间。
打定了主意,她便挣脱了卫琇的手,停下脚步,垂着两手,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一步也走不动了,你自己逃罢,莫管我。”她虽不明白那些官兵捉她一个不满十岁的毛孩子做什么,但想必要个死人没什么用处,而卫琇作为卫家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男丁可就难说了,那诛他阖族的人如何肯放过他?
卫琇何尝不知道这些,可他此时什么也来不及想,不与她多说什么,转过身蹲下,将她两条胳膊拽到自己肩上,把她两股往上一托背到背上,沉声道:“搂住我,小心掉下去。”
钟荟早知这孩子倔,却不知他能倔成这样,想了想,对付这种孩子不能硬碰硬,得以理服人,便道:“卫公子,你背着我逃不掉的,何况我病成这样,再这么风餐露宿的早晚也是个死,那些人捉我不是冲着我姑姑就是冲着我二叔,总是要活口才有用,不会害我性命的。”
“病成这样就别说话了。”卫琇吃力地道,他已是在勉力支撑,双腿直打颤,背上的小娘子还喋喋不休,简直是雪上加霜。他以前总是习惯以己度人,把人往好处想,可一夕之间天翻地覆,蒙蔽他双眼的那层温情的轻纱也烟消云散了,他从未将这个世界和人心看得那样清楚,许多本来不愿或不屑深思的事情一目了然。回想当日在宫中司徒铮看向姜二娘的眼神,那些看似捕风捉影的传闻,城中走失的孩童......一块块碎片拼缀出一个无比丑陋险恶的真相。
他不能把这些告诉一个小娘子,光是想一想便叫人齿冷骨寒,如何说得出口?
钟荟又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这回肯定不是幻觉了,离他们至多不过几丈远,她叹了口气道:“放我下来吧,卫公子,你这样......”你这样叫我如何对得起七娘子和六郎他们在天之灵呢?
卫琇充耳不闻,只是一味地咬着唇往前跑,嘴里充满了血的腥甜。然而他很快便发现自己无路可走了,一簇簇火光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围拢过来,将他们映照得无处遁形,开弓拉弦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人影从树后踱了出来,只见一身宫中宿卫的打扮,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扫了两人一眼,借着火把的光亮打量了两人一番,目露欣喜道:“两位还是别再作困兽之斗了,请随在下走一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