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点了炭盆,一室温暖如春。窗上糊了窗纸,又垂挂着夹絮房子绵的紫绨帷幔, 将冷青色的天光牢牢挡在外面。钟荟猫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侧耳听了会儿胡哨般的风声, 恍然想起来, 自己成为姜明月已经快一年了。
忽听门帘响动, 一阵风卷着蹦蹦跳跳的大娘子灌进了屋里。
“阿妹起床啦!都什么时候了!”大娘子穿了朱红地金博山纹织锦夹绵新衣,披着狐裘, 发上和睫毛上落了雪,在温暖的空气里迅速融化, 晨露一般缀着,让她显得格外鲜妍。
短短几个月前还有人笑话她是黑炭,而如今在火红的出锋映衬下, 那张小脸蛋已经称得上白皙莹润了。钟荟由衷夸赞道:“阿姊你真好看。”
姜明霜近来三天两头地叫人夸好看,仍是有些不自在,害羞地用手背蹭了蹭鼻尖,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莫扯东扯西,快起来快起来!三妹和二兄他们起得早,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阿婆院里了。”
钟荟裹紧被子,无赖地往帐子里侧滚了滚:“难得今日没课,我可要多睡一会儿。”
“你不起来我可掀被子了。”大娘子一边说一边将手伸进二娘子的被窝里掐她腰,挠她痒痒。
钟荟又冷又痒,咯咯笑着搬救兵:“阿杏救我!”
阿杏非但见死不救,反而往手心里哈了两口气,扑上来助大娘子一臂之力。
钟荟连连告饶,终于吃受不住一掀被子坐了起来。
正巧这时阿枣掀门帘进来,手里抱着好大一捆梅枝,吃力地往地上一放,揉揉胳膊笑道:“走到门外就听见你们笑,我就说呢,今儿娘子醒得倒早,原来是大娘子的功劳。”
“啧!这么大一捆!阿枣姊姊是去折花还是砍柴啊?”钟荟瞅了瞅地上的梅枝揶揄道。
“娘子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阿枣没好气地道,“奴婢哪次折的花不叫你嫌弃?这枝太死板,那支花太密,索性折一捆来您自个儿挑吧。”说着抖抖身上的雪,把厚绵披风脱了下来挂在熏笼上,在白环饼端来的铜盆中浣了浣手,走到炭盆前蹲下将手烘暖,然后与阿杏一同伺候二娘子更衣。
姜明霜对这个妹妹臭讲究的毛病见怪不怪了,一团和气地道:“阿妹挑剩下的给我吧,我瞧着每枝都挺好的,你上回送我那只花瓶还没用过呢。”
“那怎么成,”钟荟由着阿枣替她披上绯红地雀鸟纹织成上襦, “一会儿我替阿姊挑几支有韵格的,你说的是那只青釉弦纹瓶吧?那是夏日用的,这个时节显轻浮了。”随口对阿枣嘱咐道,“一会儿你去库里取只铜瓶与阿姊送去,要细颈的。”
“这也就是为了大娘子您,”阿枣笑着对姜明霜道,“今儿一堆的事,大冷天的还要去开库,若是换了旁的谁,咱们娘子就是拿鞭子抽奴婢也不乐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