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时予知道不是家里的人,城南公馆接待外客很少,整天只有杨校长一行来过,他呵斥小孙子的时候,那两个男孩儿就在窗边,沙发附近的位置。
薄时予撑着拐杖站起身,拨通杨校长的电话,不等对方寒暄,开门见山问:“您下午走得太急,孩子有没有什么东西忘在我这里了。”
杨校长一懵,心说没啊,转念尝出这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对,薄时予大约是在保留体面,他反应很快地追问:“是不是你那边少了什么,让这俩手欠的小崽子给带走了!”
薄时予在听筒中徐徐淡笑:“一件小摆设。”
杨校长听他在笑,后脖颈反而有点炸,立即把俩快睡着的孙子揪起来审问,终于有一个哇哇大哭说:“就只是一个旧玩具啊,我,我看着好玩儿就拿了,可是,可是——”
在前面一句说出口的那刻,薄时予就挂断电话,连夜让江原开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到杨院长的家门外,江原速度够快地从后备箱放下轮椅,但薄时予等不及,握紧拐杖走向大门。
杨院长大步往外迎,一见薄时予就愣了,男人身形笔挺,撑着拐杖站在门廊的灯光下,犹如被月色洗练,镀着一层疏冷的霜,五官深刻得有些阴戾。
他很久没见过薄时予站起来的样子,才恍然发觉他这么高,压迫性与生俱来一样,让人心窒。
“时予,你说的是个陶器吧,确实是小孩儿手欠拿了,我刚揍过一顿,但……”
杨校长为难地欲言又止,屋里隐约还有孩子哭声。
薄时予血色很淡的唇弯了弯:“没关系,弄脏也没事,我只是想带回去。”
杨校长老脸丢尽地说:“……碎了,那孩子打死不说,也不知道扔在哪,时予你看——”
薄时予神色没有多少变化,温声说:“我去问问可以吗?”
杨校长哪能说不行,越发觉得这事情有些严重了,小男孩本来还在哭着讨爷爷心疼,一对上薄时予的眼睛就呆了,被蛊了似的怯怯指向后院:“我,我埋在土里了。”
薄时予礼数周全,略微欠身跟杨校长说了声抱歉,随即撑着拐杖走向后院,江原要哭了,他现在指不定得多疼,急忙往前追想让他坐下。
杨校长血压突突往上跳,忙叫家里的阿姨去找铲子,薄时予注视着脚下潮湿的泥土,应该是小孩子经常搞恶作剧的地方,很脏,他有些吃力地俯身去碰,江原拦着,但他苍白的指尖已经拨出一个碎块。
沾满了污泥,很旧的一个粗糙陶俑。
是小女孩儿圣诞夜乖乖花两三个小时亲手做好的一件幼稚作品。
他做的那件小,精细些,她做的这件大,蠢萌,憨态可掬。
保姆急慌慌把铲子送来,薄时予抬了抬眼,低淡道:“别用工具,容易弄坏。”
他腿不方便,艰难弯着,杨校长和江原面色都泛了白,上前用手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