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李明琅却在过去的某个时空醒来,眼前一片素白。
她反手抚摸脊骨微凸的清瘦脊背,竟半分疼痛也无。张开双手细瞧,因繁重的家事和针线活而粗糙的掌心、指腹恢复成细嫩白皙的模样。
这是一双少女的手,而她穿着一身孝服。
莫非……
李明琅抬头看向祠堂当中,那一对墨迹新鲜的灵位,上书的名字正是她六年前过世的父母,李道仁和朱妙娘。
她跪久了,站不起身,只得膝行至灵位前,抚摸未被叛军砸烂的牌位,热泪盈眶。
“爹,娘,我回来了。”
她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她的十六岁。
回到爹娘因被山贼劫镖过世后不久,回到尚未嫁给表哥朱学义,父亲一手建立的镖局还没被大舅一家子挥霍殆尽的时候。
李明琅哽咽着,清泠泠的泪水从她一双美目滑落,宛若桃花瓣上晨露未晞。哪怕是这种时候,她也没有嚎啕大哭。
她明白,重活一世是老天爷给她的机会,此生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其一,绝不能嫁给战乱初始便抛妻弃子的表哥。
其二,父母留下的云生镖局她必须握在手中,并发扬光大。
再过三年,天行皇帝驾崩,南北藩王与京城皇子们将群雄逐鹿。天下大乱,苦的是像她和云湘城百姓一样的黎庶。有镖局在手,她起码家有资财,镖师们在乱世也算一拨私兵,能护她和她在意的人周全。
“爹娘在上,明琅心意已决,请您二位在天之灵保佑女儿平安。”
李明琅双手掌心朝上,叩拜,伏地,许久方才起身。
跪坐几个时辰,李明琅小腿酸麻,针扎似的疼。她手撑冰凉的青砖,银牙一咬,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她走出祠堂,清风盈袖。祠堂古朴而沉重,衬得她一身白色孝服苍白俏丽。
夏末傍晚的暖风柔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每往前走一步,李明琅就在心中默念:“往事不可追,从今往后,我就是云生镖局的当家。”
当家人,须得负起责任,将镖局上上下下几十户家人的担子扛在肩上。
李明琅越走越快,几乎像要飞起来。
李明琅先回到她所居住的东厢房,果然,一切恰如旧时的模样。
厢房前月门下种有金桂,如今正是盛开的时节,花香沁人心脾。前不久才下过一场雨,青白石砖湿漉漉的。
李明琅拎起裙角,步履轻盈地跃过水洼,走进她的闺房。因她有孝在身,豆绿窗纱换为锦灰色,小厅正中的博山炉青烟袅袅,暗香浮动。
“小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踩着碎步钻出珠帘,见李明琅来了,一脸的惊讶,杏眼瞪得滚圆。
这是李明琅的丫鬟翠翠,打小跟在她身边,跟她的小妹一般。上辈子,哪怕她家破人亡,被夫家抛弃,翠翠也寸步未离。直到乱军杀入云湘城,翠翠为了护她周全,主动出去引开烧杀抢掠的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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