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让你查文充仪的死事,你为何迟迟未报?”顾渊却径直插入了话题,剑眉斩截,目光冷彻,直盯着他,好像能将他一眼看穿。
“微臣冤枉啊。”聂少君挠了挠头,“不是臣不报,而是臣查着查着,线索便断了……”
“什么线索?”顾渊一抬眉。
“文充仪的尸首……”聂少君为难地道,“原本是停在文国舅府邸上,而后文国舅罢免,自己回了老家,微臣便以为他当是将文充仪也带回去了——谁知却没有。文充仪的灵柩,竟是不翼而飞了。”
顾渊将玉镇子按进了手心里,指甲与清凉的玉质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尖细声响。他的声音低哑,宛如冷云密布的天:“依你看,那人要一具尸首有什么用?”
聂少君摇了摇头,“臣只闻胡地巫风特甚,似乎有驭使恶鬼邪祟之能……但此事太过荒诞无稽,臣亦不甚了了。”
“给朕查!”顾渊一拍桌案,厉声,“便从长安城中的胡巫查起!”
☆、93
数日之间,长安城中一片混乱。皇帝突然下令彻查所有胡巫,而这些胡巫在长安讨生计,所做的营生原本便不合于大靖律法,淫祠邪祭,在所多有。聂少君奉旨查办,才知道民间鬼神祠祭竟已糜烂到这样的地步,亏他还是个懂明堂阴阳的,竟然被陋巷里的胡巫洒了一脸的狗血。
“有邪气!”那胡巫将银盆一扔便手舞足蹈起来,满身的铃铛嘈嘈作响,口中汉语不甚流利,语气却十分坚定,“你是凶神,你要亡了你的国家!”
一旁有郎卫上前横挡:“放肆,此是当朝丞相大人!”
“哼,聂丞相,兴明堂的聂丞相!”胡巫拍手大叫,“聂丞相,兴明堂,娶寡妇,靖庙亡!”
聂少君伸袖一抹脸上的狗血,气得声音都在打战:“便是你们这些神神鬼鬼乌七八糟的胡人,搞得天下民心散乱!”
那胡巫的语调怪异地顿挫:“神神鬼鬼乌七八糟的,明明是你们这些儒生!你们,你们都是凶神!”
“不可理喻!”聂少君大怒,一甩袖子,便对身后的羽林卫道,“抓起来,全都抓起来!”
弹劾长安城中淫祠乱象的奏疏雪片儿一般飞进承明殿里来。顾渊越看越怒,怪道这几年天灾不断,就是这些胡巫作祟!三辅郡国得知京城纠察民间巫祠,也开始自行整顿地方上的巫风,奏疏堆成了一摞摞的小山,墨浓字大,好像是对天下礼崩乐坏的一种发泄。
顾渊不愿让薄暖知道这些肮脏乱事,将奏疏全在承明殿中处理了,好几日没有回宣室。终于回来时,却听见内里一片幽幽的哭声。
他心头一凛,快步掀帘而入,偌大的寝殿里跪了十数个宫婢宦侍,全都在哀哀地哭。上首还有几位太医丞,以及他从郡国延来的诸位名医国手,都是摇头捋须,满面愁容,似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皇帝突然而入,未及通报,众人俱是一惊,赶紧收了泪水,跪拜下来,“陛下长生无极!”
顾渊冷声:“起来!”
长生无极?他现在最不信的就是长生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