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自然更加得意,却仍不多言,上车便闭目假寐。仲隐回头,见这骄傲的帝王神色间终于流露出了憔悴和忧虑,低低叹了口气。
未央宫的东侧门悄悄地打开,又悄悄地关上了。仲隐拉紧了马辔头,幽幽暗夜里只能闻见极轻的蹄声与轮声。道路渐渐变得狭窄而泥泞,马车驶入了长安城七拐八弯的民居里坊之中,不知颠簸了多久,终于在一间不起眼的茅屋前停下。
顾渊准时地睁开了眼,“到了?”声音犹是沙哑的。
聂少君已自那茅舍掀帘而出,目光一亮,拼命地压低了声音道:“陛下!”
顾渊点了点头,跳下马车,径自往屋里走。然而才刚迈进一步就停住了——这房间里实在又脏又乱,书与笤帚、床榻与笔砚、衣物与食物……顾渊皱眉道:“骑都尉平素就住这样地方?”
聂少君笑了笑,“陛下来得突然,微臣都没来得及收拾。”
顾渊目光一扫,见他书案上摊开的仍是明堂云云,心中没来由地烦躁:“有话快说。”
“是。”聂少君好不容易整理出一片干净的籧席,延请顾渊坐下了,自己亦端坐如仪,这才双手伏地,先行了一个大礼。
“微臣恭喜陛下新立中宫,愿陛下与皇后敬慎天命,享国昌永。”
顾渊微微颔首,“聂卿多礼了。”
聂少君的额头却仍旧磕着地面,“微臣此言绝非空礼虚词。今日御宴之乱,多少阴私之事将浮出水面……”
顾渊眉头一跳。
简陋的豆灯中燃着两簇奄奄一息的火苗,将斗室中的一片混乱都映照得阴晴莫辨。
“薄日熹,宜酒食,君富贵,永无事。”他回忆着那清平的曲辞,慢慢地道,“你听懂了几分,聂少君?”
聂少君低哑了声音,“九分。”
顾渊的目光自那俯伏于地的儒生的清瘦背脊慢慢挪移到四壁间高高摞起的书简,最后凝聚在了一处。
“那是什么?”年轻的帝王双眸微眯,话音里自带了冷硬的气势,“舆地图?”
聂少君心头一寒,连忙起身去门后拿起那卷帛图,犹疑了片刻,终是呈了上去:“这是微臣……入长安之前,费三年心血,走天下山水,画成的一幅大靖郡国图,还未完全画好,权请陛下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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