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兴所带的行囊少得可怜,里头只有两身换洗的衣裳、一副碗筷和一卷用旧的竹席。
阿梨去工棚中替他收拾了,雇了一匹马,驮着韦兴回了临州城。
但如阿梨所料,韦兴回来,姑母十分不高兴。将心比己,寻常人但凡有点良心,也该对受伤的侄儿有点愧欠之心,毕竟韦兴的腿是在替朱裕服徭役时受的伤。但阿梨的姑母却有一套自己的理由。
“当年朝廷颁布《榷盐令》,承诺免除盐户的徭役。你阿爹那个死脑筋,非但把自己搭进去,赔了韦家几十口盐井不说,我裕哥儿分明能沾他外祖的光,不必服劳什子徭役的!”
韦姑母见阿梨两兄妹灰溜溜回来,除了赁来的马,破落得像要饭的,心中已自憋了一肚子气。她怎么就这么晦气,摊上两对讨债的。
韦长生死了,赡养父母的担子便落在她头上。那是她欠的,甩不脱。可没道理要替那两口子养一对小的。当年阿梨的母亲可是闻风而逃,韦长生一下狱,她就卷了不少金银细软跑了。这些年在外头不知养小白脸穿金戴银过得多舒适。
偏她要替那贱女人拉扯两个孩子,守着出息不大的铺子,日日操劳。——虽然阿梨和韦兴成日做的活计比外头请的长工短工都多。
韦姑母越想越气,横了阿梨一眼:“我丑话说在前头。将来若韦兴的腿好不了,我可不替你担着。你就是嫁出去,也得带着你哥一起,别想独个在外头快活,却将你兄弟这包袱推给我。”
往日当着韦兴,姑母并不会这样盛气凌人对阿梨。他毕竟是韦家的男丁,是振兴家业的希望。但眼看韦兴不中用了,她的话便刻毒起来,谁的情面也不再讲了。
阿梨没有与姑母顶嘴。韦兴紧咬着牙关,眼睛憋得发红。但钱是人的胆,两兄妹寄人篱下,他如今伤重在身,凭着一腔意气便能护住阿梨吗?
韦姑母还要再说,家中仆妇引着一个三十上下的先生,掀开后堂的门帘走了进来。
她忙换了一副笑脸迎上去,又吩咐那仆妇去沏茶来。
来的正是棠姐儿新近请的琵琶教谕宋宪。日头有些烈,他一路走过来,额头上见了汗,连后背上都湿透了。
“棠姐儿在乐律上有些天分,但她这个年纪学琴已是稍微有些晚了。时日又这样紧迫,亏得宋先生日日不辍,悉心教导。我昨日听她弹奏得也有几分样子了。”
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府学的教谕面前,韦姑母刻意攒出两分盐商千金的教养来,说得头头是道。
宋宪进后堂的第一眼便瞧见了阿梨,眼中迸出一丝惊喜,面上的笑也真切许多:“我这一批教了三四家的千金,令嫒的表现是最出色的。虽然基础薄弱了些,但对乐曲的把握却极到位。想必这次一定能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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