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锅不烫又怎能将药汤熬得滚开呢?只是她手上生了厚茧,提的又是耳柄,自然并不觉得烫。
但这话明里暗里都是刺,李贽这才确定自己不知何时竟惹恼了她。怪不得昨日也不愿同自己一道用膳。
果然世间女子都心眼比针尖还细。李贽不由扶额,摇头叹笑。
阿梨倒了汤药,见他仍杵在旁边,一双桃花眼里蕴满了怒意:“你是个浪荡的风流子,我却还要脸。你往后没事不要来找我,省得旁人总来问三问四。我还不打算熬到三十五六岁再给你做小!”
李贽原还想再拿她逗趣,听到最后一句,脸上的笑不由一怔。下意识要反驳,他并不是什么浪荡风流的人,可最后那一句,却又无从去否认。
伊人远去。李贽望着阿梨的背影,心中有几分怅惘,信步穿过门廊下的穿堂,往驿站东边的角门而去。
清晨的阳光虽已有些晒人,但地气尚未蒸腾,阴凉处自然还算令人惬意。他垂手撑着角门外砖石砌成的镂花石栏,透过一株遒劲的大榕树,遥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苍茫群山,思绪飞到遥远的长安。
长安赵郡李氏西祖房的贵地,自然容不下阿梨这样门庭破落的女子。更何况他李贽,远不是寻常的纨绔子弟。
这之后,李贽只遣人过问了一句朱裕上月的粮饷,命人给阿梨带了一张十两的银票,却再未见过阿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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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韦兴是常年做惯粗活的人,也是命贱得很,起初肿如砂罐的腿,在傅郎中一天一句“怕是难了”“往后只怕都要拄拐”“兴许会瘸”“……”中,不过旬日间,竟然渐渐细了下去。
阿梨这才醒悟,这位傅郎中惯用的法子便是先将人吓破胆子,仓惶之中,为了救亲人一命,什么样的要求便也不算事。
且傅郎中自从知道韦兴竟得了十两银子的赔偿,开的药就渐渐价贵起来。原先不过三五十文的药材,到后来动辄便一两百文。阿梨虽不太识字,但比对开出来的药,也知药方子大同小异,并无什么变化。
她有一次忍不住过去质问了他,傅郎中却捋着山羊胡子,不紧不慢道:“说你是个土包子。这方子里添了人参,人参是什么价?寻常人吃得起吗?”
韦兴的腿尚且不知往后能不能好全,说不得往后余生都指着这笔钱立住脚,阿梨怎么敢拿这个钱去填傅郎中这无底的欲壑呢?
那之后,傅郎中开了药,阿梨也不在他这里抓了。或是徒步回城一趟,或是亲自去周边的山里采药。有时有的药难寻,往往要跑遍几座山。
可韦兴一天天好起来,那所有的付出便是值得的。
等韦兴能下地,两兄妹一合计,成日在驿站中住着也是一笔开销,不如早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