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天彻底黑透,伸手不见五指,幸而干道两旁挂着许多玻璃灯笼,沿路摆摊的小商贩们迅速披上蓑衣,见着行人就招呼两声:“新鲜的鸭肉馄饨嘞——”
孙钊与秦力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一边警卫四周一边注意着主子们的动向。受风雪影响,两人其实听不太清前头姐弟俩的说话声,偶尔的偶尔耳畔才掠过一句:“……他小时候脾胃不好,通没吃上几个月的母乳,加上一路奔波,常常半夜吐奶、咳嗽,吓得我都不敢睡熟。”
朱持晖嗯了一声,刚才在饭桌上他就注意到了,哪怕菜色一般,李泽还是吃得津津有味,一点没染上她只爱吃肉的坏毛病。
见人不为所动,李持盈又道:“我看润哥儿长得很像郡君,你觉得呢?”
嫡亲母子,自然是像的。朱持晖不很记得朱颜小时候的模样,却能从那小儿的脸上清晰看到两分颜姐姐的影子,只是他年纪小,没当过爹,比起‘家族传承’、‘血脉延续’的感动,更多的是‘好奇怪,这里有个小孩长得很像表姐’的尴尬与陌生。
很小的时候她就教过李泽不可以和陌生人说话,不可以轻信陌生人,因此小哥儿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新舅舅亦存着两分戒心,甥舅两个一顿饭吃完,话没说过叁句。
“你现在行动不方便,有什么短了缺了的,只管告诉袁虎,我使人给你送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侧头看着她道,“每天光吃鸡蛋顶什么用?你以前不是最爱吃排骨和牛腩?便是你受得了,润哥儿也受不了。”
终于叫她引他说起了李泽,李持盈眼神一亮:“你不知道,润哥儿可聪明了,两岁不到就会数数,说好了给他五个果子,少了一个还知道急呢!”
他猜到她是担心自己不喜欢李泽,努力想拉近他们的关系,感动之余又有点放松——此时的小秦王决计想不到立储那么远,他自己且没正经八百的当上皇帝,哪里就虑得到立储了?从北京到山东,从叛国逆贼到叁军统帅,看上去一直在往上走,每一天、每一秒都比先前更接近乾清宫里引得无数人垂涎的那个位置,只有他自己知道,越往前走,胸口的弦就绷得越紧。
他是主上,不可能对着臣子抱怨诉情,哪怕是老叁也隔了一层君臣的皮,不能只做兄弟,许多话才到嘴边就又自动咽了回去。放眼全天下,大概也只有一个她能让他松快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