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序深吸一口气,抬眼看晏行川包下的那艘船——那船共有三层,明亮宽敞、富丽堂皇,与十几艘乌篷小船一同驶来时,还在湖面上掀起了一阵层叠浮泛的涟漪,十分招摇。
她默默瞥了晏行川一眼,忽然觉得自己有亿点点仇富。
船只靠岸后,陆知序沿乘船通道进入船舱,随意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便开始拿眼睛描摹一路上的湖岸风光。
她看得安静,晏行川也就少见地沉默了片刻。凉风习习之间,船就那么缓缓飘着,陆知序一面吹风,一面从包里抽了素描纸出来画古城墙的布局简图。
笔端起落之间,她的神色既清淡又认真,仿佛天地都在一瞬间静了下去。
晏行川在她身旁静静坐了一会儿,忽然抬手:“这边街角有两只猫。”
“猫是看城墙的门卫大爷养的,都是田园猫,老有游客过来投喂。”他的食指擦过陆知序笔下的城门口,顿了一下:“还挺胖的。”
语气自然,恍若闲谈。陆知序先是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才抬手,在静默的街道上添了几笔,加上了两只简笔的猫咪。
黑笔白纸的建筑在这两只猫的加入下,瞬间鲜活了起来。
陆知序看着笔端的变化,心口轻轻跳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了一些被她遗忘的事情。
海城一中那些特别招小动物喜欢的百年老树,在学校一百二十年校庆时因大兴土木被祸害死了不少,她后来受邀再回母校时,曾经遮天蔽日的浓荫在不知不觉间就消散了大半。再后来社区进行街道管理,连校门口的小摊也被取缔了个七七八八。
城市化的进程滚滚而来,她作为古建筑的开发者、“寻境”项目的总策划,本该为那些消失的古楼和古街道鸣一声不平,可这些年来,她脑子里装着的,却始终是冷冰冰的数字和创收额。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那些山水和建筑之外,本应该有的,是鲜活的生命。
陆知序低头看自己的指尖,许久,才将起伏的心绪压下去,默默将画了一半的素描纸塞回包里,向晏行川道:“我们回去吧。”
晏行川把她头上稍微蔫了一点的花环取下来,边摆弄边往她身边靠了一点,小声说:“我还没逛完呢。”
声音擦着耳垂划过,莫名带着一点撩人的意味,陆知序险些被他疑似撒娇的语气呛了一下:“好好说话。”
“这边过去是十三玉桥,再往下还有观景台——听说这个时候从观景台上看下去,能瞧见成片的白鹭沿水飞起,像雪浪一样,当地人管这叫‘白鹭涛’。”晏行川叹了口气:“知知,你就不能匀出一点耐心,好好陪我逛一逛么?”
声音仍是撒娇式的黏黏糊糊,语气里却浸出一点无奈,陆知序脊背一僵,刚要说话,却在抬头的瞬间瞧清了晏行川这一刻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