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
噹。
又是一记毫不客气的敲击。
少年终于忍无可忍,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出栏的猛兽一般溢出。
“选不喜欢的也不对,选喜欢的也不对。你究竟要我如何?!”
老人不急不恼,依旧是那副面孔。只见他伸出左手、三指并拢指向正上空。
在黑暗向上蔓延的尽头有一扇小窗,窗外是混沌的白日与黑夜。
“阿未喜欢白日还是黑夜?”
当然是黑夜。
黑夜是如此安静、隐秘、包容、不动声色,令他可以不用多费力气便能藏起自己的一切不堪与恶念。
听他不语,老人收回食指作莲花状环向四周。
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边界是无数块古老的石砖,石砖内是孤零零的自己和不通人情的师父。
“阿未喜欢一个人还是同母亲在一起?”
当然是同母亲一起。
母亲是他身在长夜中唯一能看见的那道光,只要那光在,他便能通过影子将自己剥离出那吞噬一切的黑夜。
他依旧不语,老人收回左手,拿起一旁的两把泥壶,重新将石台上的水和茶斟满。
“茶水还是清水,白天还是黑夜,一个人还是一群人,都是一样。你何时想明白这个道理,何时便能走出这座塔。”
道理?这是什么道理?他更加不明白的是,为何偏偏是这个道理?
数载苦修、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便是在这黑暗中独自对抗整个世界的。他熟读经书典籍、佛法要义倒背如流,怎会连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都寻不得答案?
或许,这些问题本就没有答案。
或许,他的师父从未想过要他走出这座塔。
或许,一切无上妙法、智慧开悟,不过都是设下这方寸囚牢的借口、一场禁锢他一生的诅咒。
他突然拂向石台,台上的水与茶顷刻间被打翻、泼洒一地。
“茶怎会是水?白昼怎会是黑夜?孤独怎会和有人陪伴一样?”
他的师父对世人向来宽容慈悲,唯独对他格外严苛。似乎他并不是他的弟子,而是他要费尽心思、穷尽一生对付的魔鬼。
但他自认擅长忍耐。与□□上的折磨不同,在这狭窄、黑暗、不见天日的虚无中探索虚无,远比世间最残忍的酷刑还要令人崩溃。
但他一直做的很好。直到现在。
这是他第一次在师父面前失态,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数载隐忍磨砺一夕间便付诸东流,他是否永远也无法走出这座为他量身而造的囚笼、永远无法通过师父的考验?但即便如此,他也要求那一个答案。如果那答案就是虚无,他便弃了这一身修为、撕破这困住他的虚无、彻底放出心底的那只猛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