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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之时日长夜短,但在山里,日头还是会比别处落得早些。
酉时过半,永业寺的禅院里已有些擦黑了。
入夜便没有香客了,寺中烛火用度又都先紧着大殿,偏殿与内院常常都是从日落黑到天光。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除了当值守夜的僧人会点起油灯,其余人就连起夜也是摸黑的。
晚课过后僧人们各自领了斋饭回屋,烛鱼单独拎了只碗出来盛满饭菜,向着偏殿后的藏经阁走去。
藏经阁虽还担着个藏经的名头,实则也没什么宝贵的经书经文了。在永业寺待过几个年头的小僧都知道,寺里最值钱的东西早让住持搬到大殿后面去了。
本就是偏僻的地方,一到了晚上更是蚊子都懒得光顾。然而今天,那殿阁开裂的门扉内却透出些烛火光来。
烛鱼一把推开殿门,绕过脚下凌乱四散的古籍药典,随手拿过木架上的扇子挥了挥,试图驱散四周的水汽药雾。
殿阁内的木架被挪开,正中摆着个废弃的香案,香案上放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绿色美玉,玉前坐着个白衣男子,背对着门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烛鱼轻咳一声。
“郝施主,开饭了。”
白衣男子转过身来,那双因为饥饿而变得又大又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沙弥手里的那只碗。
他鼻孔微张、鼻翼一阵收缩,那双大睁的眼在看清那碗里的东西后,瞬间便失去了光亮。
烛鱼似乎全然看不见那男子脸上变幻的神情,将手里的碗塞给对方,还体贴为他递上一双筷子。
“这几日雨水足,萝卜和白菜长得都格外好,施主有口福了。”
口福?何时萝卜和白菜也担得起口福这两个字了?
郝白低头看手里那碗,只觉得眼前一片绿油油的,再抬头去看那桌子上的东西,也是绿油油的。
瞳孔微缩、内心突然翻涌起一阵憋屈过后的狂躁。他将碗一抛、拍腿而起,一把抓过药簸箕里的锄头举过头顶。
“今日、今日我必须见到荤腥,否则我便去偷!去抢!抢完之后赖在你们头上!”
烛鱼叹气,对那可怜男子手中的锄头视而不见。
“小僧奉劝郝施主,莫要再动东山头老郭家那几只鸡的主意了,他家可是养了七只黄狗,听闻专爱咬那贼人的屁股。”
白衣郎中胡乱挥舞着锄头、字字血泪地控诉着。
“我一没皈依、二没剃度,为何顿顿都是萝卜白菜?!”
“住持说了,天气热、吃太荤容易有火气。郝施主自己是行医的,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
烛鱼说完,有些嫌弃地摇摇头,转身便向殿外走去。
郝白脚步虚浮地追上几步,两只手扒在殿门前的朱漆柱子上,脸色黑里透青、青里透绿。
“一空在哪里?我要见一空?!一空!你个抠门和尚、死秃驴......”
已经快步绕出殿门的烛鱼停下脚步掏了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