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我忽然想起了朱九龄。
他儿子而今年已经近三十岁了,从小被爷爷奶奶带着长大,恨父亲的心结早已根种,想必这辈子都不会给父亲个好脸瞧。
也是可怜。
*
第二日,我早早就起来,亲自下厨给乳娘做了满满一桌子吃食,然后给儿子换了衣裳,看着他吃过奶和小食后,这才匆匆捯饬了下自己,拿了些珍贵补品,嘱咐阿善套了车,往朱宅行去。
朱九龄自杀后,我去瞧过两次。
他还是老样子,痴痴地躺床上发呆,一句话都不说,这么多日过去,也不知他好些了没。
今儿天冷,晨起时飘起了雪粒,我换上了厚袄子和棉鞋,髻上戴了朵嫣红的宫花,簪了支镶了红宝石的金凤钗,拎着秋天酿的桂花小酒和补气血的成药,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城郊朱宅行去。
去后,在大管家朱云的领路下,我和阿善一前一后进了宅子。
朱府依旧雅致清幽,池塘里的荷彻底枯死,水面飘着几盏宫纱做成的荷花浮灯,花.心放着燃了一半的蜡烛,青石小径蒙了层薄薄的雪,朱云说,先生今儿心情不错,正在院子里散步呢。
我笑着点头,撑着伞行在游廊里,离得老远,我就看见前面桂花树下立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正是朱九龄。
许久未见,他瘦了一大圈,两颊深深凹陷下去,眼底发乌,脸上没什么血色,内里穿着单薄的寝衣,外头披着件狐领玄色大氅,左手腕子的纱布上隐隐能看到血往出渗,右手拄着拐,慢悠悠地走到秋千跟前,从怀里掏出帕子,将秋千和小木马上的薄雪拂去。
我和朱云、阿善不由得叹了口气,饶是如此,朱九龄依旧挂念着他那绝情的儿子。
“先生!”
朱云疾步上前,从旁边扶住朱九龄,笑道:“您快瞧瞧谁来看您了。”
朱九龄闻言转身,与我四目相对。
他上下打量了番我,眸中早已没了原先戏弄和狎昵,十分的温和。
“好久不见了,丽夫人。”
朱九龄冲我微微点头见礼,笑道:“数日未见,夫人越发容光焕发了。”
“先生感觉如何?身子可还康健?”
我给阿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补品和礼物拿进屋去。
随后,我疾步上前,屈膝行了一礼,抬手将伞打到朱九龄头上,笑道:“天这么冷,先生也该注意下,别着凉了。”
“没事。”
朱九龄摇摇头,笑道:“屋里闷了这么多日子,今儿出来透口气。”
说话间,朱九龄下巴朝花荫那边努了努,示意我陪他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