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此时此刻,唯有北风凛冽,乌云罩顶。除此,只有一个山头,一盏灯,一个活人,与一个死人。
琉璃,你可别怪我。常余淡淡地说道,将琉璃的尸体绑上石头,推入了湖中。
那尸体见了水,便倏地坠沉下去。常余淡漠地看着琉璃的尸体沉湖,就像是看着曾经所有的离别,那些离别,似乎久远地已经在他心中掀不起任何波澜了,却总像是一根根刺,每每入梦,便是狼烟四起,血流成河。
常余双手合十,敛了眉眼兀自念叨了一阵,而后终是提着灯笼往山脚的马车走去。
北方不似南方,就连那眼下的山,都是又冷又硬。常余一路踏着石头与泥土,好不容易走到马车,才坐上车,还未赶马,突然又想起了那被丢在河边的木桶。
那木桶比市面上的尺寸要大,是常余专门找工匠定做用来放生的。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对这木桶的执着,就似平时吃饭喝水。常常出门,也要将其放置在马车之上。但此时,他突然一点都不想去拿那木桶了。
就像是有一天,他不想活下去的时候,自然便会没了吃饭喝水的欲望。
他朝着天空抬着头,突然笑起来。眼神澄澈,笑容干净,一如他从前,还是个小小少年的时候。
我死后,一定会下地狱吧。他笑说道,似乎是想到了更好玩的事情,竟是笑得抬不起腰。
哈哈哈哈哈哈
常余一直留在城外,过了萧索寒冷的一夜,及至卯时,他才随着进城的人群往洛阳城内而去。
这时候天色方早,他又无处可去,便找了个早餐铺子随便吃了些早点。这样一耽搁,便又是一个时辰,等到出得门去,那街市之上已经十分热闹了。
常余驾着马车,漫无目的地在街市上转悠。那临街已经有小贩在叫卖,常余原本想着买些纸笔,好歹与承王府寄一封书信,然方下马车往铺子里走,却在不经意的转头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短打的衣服,做一个寻常人的打扮。背影宽阔,身量颇高。他似乎是要买履,此时正弯着腰在一堆鞋履之间挑挑拣拣,似乎并没有什么满意的,站起身来想走。却被同行的一个作长袍打扮的中年人给拉扯住了,那人似乎训斥了他几步,随后便往他怀中塞了一双新履,又给了那卖履的人一些银两。
这人似乎是有些畏惧面前那长袍打扮的男子,抱着那方被塞在怀中的新履,他缓缓蹲下身子换上了,而后怔愣着由那长袍男子领着,往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