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就走。
”叶氏!”
她走了几步,刚才一直沉默着的郑龙王忽然追了上来。
女主人倏然停步,却听他用凝涩的声音说,自己欠她人情,往后她若有事,找王泥鳅就可,尽管吩咐,他必会倾力相助。
女主人仿佛笑了两声,转身就走了。
苏忠一身的冷汗,缩在暗处不敢动,唯恐发出声音引来郑龙王。见他在水边立了良久,终于也离去了,当时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正想赶紧赶回客栈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转个身,吓得魂飞魄散,险些站立不住。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竟站着那个王泥鳅,目光如刀,阴森森地盯着他。
苏忠反应过来,说他送女主人来的,又强调,他也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他的腿和牙齿都在打颤。终于,王泥鳅转身,也快步走了。
那一夜的后来,苏忠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客栈,知道女主人已经回了,他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倒头就睡。第二天他出来,女主人看着他,没说话,他也不出声,只恭敬地站着,低眉顺眼,一动不动,直到女主人淡淡地说了句回了,他应是。
那夜之后,叶云锦便没事人一样,回了苏家。苏明晟没安分两天,又故态复萌,继续在外浪荡。而在苏忠的眼里,女主人也变得比从前愈发严厉刚硬,不苟言笑。随着时间推移,有时候,他甚至都怀疑,那一夜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女掌柜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在男人面前落泪哭泣?
再后来,七八年又过去了,到了她嫁入苏家的第十个年头,终于,在苏明晟掏空身体病死之前的几个月,她怀了身孕,生下了遗腹女,不,应当说是遗腹子。
女掌柜终于有了“儿子”傍身,可以名正言顺地保住这些年她一分一分挣出来的天德行,绝了苏家宗族的觊觎,苏忠也替她感到高兴,觉着老天有眼,松了口气。
苏家人多眼杂,宗族虎视眈眈,把小姐当少爷养,这样的事,想瞒天过海,光靠红莲一个人是不够的。所以自己非常幸运,就此也成了女掌柜的这个秘密的为数不多的知晓者之一,从此之后,也真正地成为了她的心腹之人。
十八年的光阴,又这样过去了。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将苏忠从往事里的回忆里惊醒。
他急忙开门,果然,是家里的下人来传话,说女掌柜要出去,有事,吩咐他同行。
苏忠赶车,送女主人来到了县城码头附近的一间客栈旁。
这是水会的地方。他停了车,目送整个人都罩在披风里的女掌柜匆匆往客栈走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暗巷里。
叶云锦默默地跟着来接自己的王泥鳅继续往里,在夜色的遮掩下,从后门悄然入内,登上二楼,进入一间屋,抬眼,见屋内一灯如豆,烛影摇晃,一人正坐在桌旁,身影被灯火投映到了墙上,凝然不动,看着,倒像是已经等了许久的样子。
两人四目相望,谁也没说话,也没动,就那样一个立在门后,一个坐在桌边。
良久,叶云锦见对方缓缓地从椅上站了起来,似想迈步朝自己走来,冷笑:“今天吹的这是什么风,怎么你竟愿意纡尊降贵亲自跑到这里要见我了?”
十八年前的那一夜,在她嫁入苏家的第十个年头,在那条晃晃荡荡的船里,她再一次地找上了他。
那个时候,他正当壮年,早已不是水手,而是被人尊为龙王的大当家了。他威震水路,提起他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