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仲莹笑着点了点头,因俯身对孩童温声道,“伯母带你去里头坐会子,咱们等皇上谈完正事再进去罢。”
成恩一面引路,一面笑道,“如今立了夏,眼瞅着郡王的气色也好了许多,好似也比刚来的时候长高长胖了些。这都是托娘娘的福……”
话音未落,忽听得殿中传来一记高声喝问,“皇帝究竟预备拖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要等他交通冯长恩,交通北平各处兵马,准备妥当兴兵南下,才肯出师讨伐?”
周仲莹步子一顿,登时停在了当下,只见成恩亦面色发紧,尴尬的看向她。廊下立着的内臣宫女们倒是个个面无表情,好似不曾听见适才那带着急怒的声音,不曾听懂那话中直白的语义。
隔了一刻,也未听皇帝有所回应,周仲莹愈发心焦,只想象不出李锡珩被如此逼问,此刻该是何等愠怒。忽而皇帝的声音骤然响起,那声音中带着少许倦意,少许无奈,散落着浅浅的惆怅,“二哥在岳州*了,三哥昨日才进京,就被母亲下旨□□……母亲当真想要先帝的儿子一个个都死在我手里么?儿子却是从来没想过要杀他们……”
“你糊涂!”太后断然喝止那绵软无力的应答,“你没有想过要杀他们,可他们失了封邑,失了兵权,如同人质一般苟活在京师,那么和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分别?你以为他们还有能力,还有机会好好的活着么?这桩事分明就是非生即死,你从开始就应该想清楚,若是到此刻还不能明白,当初就不该下定决心削藩。”
皇帝似乎笑了笑,方回答道,“是母亲替儿子、替儿子的兄长们决定了生死,母亲接下来是不是再下懿旨,将三哥赐死?或是不下旨,着人悄悄结果了他的性命?”
他语言绵软温顺,声气里却有着让人难以忽略的不满,这几句话就变成了声声质问,然而太后并不为所动,像是平复了怒意,和缓了语调般,缓缓道,“这些事不重要,你若是不希望母亲做,母亲自然可以不做。但你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我派去北平的人业已来报,六郎月余前以行猎为名去了代州。如今已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中间会生出多少变故,足够他联络多少旧部?皇帝,听母亲一句劝,趁他此时还未动,从速发兵。带上那个人,我知道你心里不忍,可那是唯一能让六郎投鼠忌器的人,他这许多年来隐忍不发,也无非是顾念那个人罢了。”
皇帝的回答倏然而干脆,“儿子办不到,这话请母亲以后不必说了,儿子身为人子,以己推人,也决计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殿中没有再响起任何话语,也许是太后一时语塞,也许竟是因气恼而无言再对。周仲莹听到此处,身子微微一颤,忽尔回首示意身后宫人,轻声道,“将郡王先带回寝殿。”
孩童眨眨眼,浑然不知方才对话中涉及的是自己至亲之人,仍是极顺从的跟着宫人离去了。周仲莹目送良久,方回眸涩然道,“我去偏殿候着,秉笔陪我一刻罢,我正有些话想请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