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痴痴愣愣的望着李锡琮,直至眼中蓄满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奔涌而出,一双手却紧紧捉着他的臂弯。李锡琮无法,院中还有传值内臣并随行人等,各人心中俱都有数,这场戏并不该在此时此地纵情演出。他待要狠心拨开那双手,余光却忽然瞥见一旁勉强站立的小小儿郎。
那幼童虽由乳母婢女扶持,仍是站得有些踉跄,一对细长的眉眼尚不显俊美灵秀,却透着乖顺可爱,头顶之发扎成一个小小发鬏,衬着莹白的小脸蛋娇嫩丰腴。李锡琮心中猛地一酸,像是被稚子纯粹无辜的模样刺痛般,倏然转过头来,那落在任云雁臂上的动作就变成了一记带着宽慰与歉疚的轻抚。
“先回去罢,过后我再同你细说。”李锡琮低声轻语,“带着福哥儿一道,秋凉天寒,不好总让他站在风地里。”
任云雁蓦然听见他的言语,像是落水之人慌乱中抓住根稻草,便不由自主地将他的安抚当作是尚有应对之策。她该信他的,她亦只能信他,虽则眼前水波摇漾,视线渐生模糊,但那张她爱了许久,仰慕了许久的面容仍是清澈的,坚毅的。他定然不会辜负他们的情义,也定然不会辜负他们的骨血。
待劝走了任云雁,李锡琮方回转目光,对前来传旨的内臣,抱憾一笑道,“内眷失仪,让少监见笑了。”
内臣似对这般场景见怪不怪,虽是头一次出京传这类旨意,却早已听前辈同道讲述过——在别处藩地所遇状况,大多离不开质子生母戚容满面,与子抱头相啼之类云云。当即恭谨含笑道,“王爷说笑了,臣等断不敢非议侧妃娘娘。”
彼此客套笑过,李锡琮起手请那内臣前去花厅休整叙话。他知道院中此刻还该有着一个心恸神伤之人,略略回首,正见她立于花荫下,目光寒凉似水幽幽漫视过自己。一顾之后,他竟有些仓惶的垂下眼睫,将心底一丛悲凉彻底遮掩,亦将她此际对他深怀的怨望,彻底阻挡于视线之外。
任云雁被一众人簇拥着,半掺半扶地回至东院房内。身子刚挨着座位便即惊起,四下里环顾寻觅。众人知她心意,忙将小儿郎送至她怀中。温热的小身子甫一投入她的臂弯,已趁势向上攀援,蹭着她的脸,口中含混不清的喃喃道,“母,阿母……”
两行泪水再度夺眶而出,任云雁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揉碎,怀中小儿恰似心上滴血的朱砂烙印,如今有人要生生剪除这烙印,岂不比挖心剖腹还要令人难捱。
她只顾搂紧幼子无声落泪,其状之哀令观者亦动容。过了许久,才有人狠心上前,欲接过孩子,一壁劝慰道,“娘娘先放下大哥儿来罢,看哥儿已有些困倦,还是让奴婢等先带哥儿回去歇息,晌午过后再给娘娘请安。”
任云雁初时恍若未闻,半晌因搂得紧了,幼子大约觉得憋闷遂发出一声哭叫,至此她方醒过神来,更觉得那一声啼音有如锥刺,忙将孩子放下,柔声安慰道,“福哥儿不哭,母亲方才太过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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