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语顿时感到压力倍增,小声埋怨了句:“你干嘛这样说呀。”
他扬扬眉,笑着讲:“实话而已。”
出门时天空仍飘着薄薄雨丝,他换了辆放在车库里闲置已久的GT Mulliner。纵然知道他父亲发迹得早,但初语坐进车里时,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句:“在美国买车是很便宜么?”
他系着安全带,一脸茫然地看过来:“应该…便宜吧。”
开出车库,经过坡道时,初语侧目凝望着这间别墅,笑着打趣:“房子也很便宜哦?”
顾千禾愣住几秒,笑了下,眼底却没有太多温意。
气氛竟就这样僵滞下来。
就在初语想着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时,忽然听见他开口说:“这栋房子是那人在七年前用我名义买的,现在的这两辆车和国内的房子是我后期自己出钱的。我和他也早就没往来了。”
初语不曾想会是这样,愣了很久,小心问:“怎么了?”
其实有很多事情,顾千禾早就不想再提及,那些不堪的、令人难受的过往,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
可面对初语,所有的情绪都一拥而上时,原来他还是会想要倾诉。
顾千禾避免用那个陌生的称呼,同初语讲:“你应该知道的,我们高中毕业后,他就又生了一个儿子,其实最初那两年我们关系真的还可以,他那时可能也是觉得亏欠了我,所以给我买了这套房子,也偶尔会打电话来问我近况。那个时候,我就总有一种错觉,觉得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很多。”
他顿了片刻,望着前面的路,像是失神般,眼里没有任何光彩。
过后,却还是继续说:“后来是第叁年的春节,年夜饭上我喝了一点酒,下桌时有些醉了。我没事做,就带着那个孩子在客厅里玩,他很调皮,路还走不稳,却喜欢到处疯跑,我追都追不及,当时客厅电视机旁有一个很大的全身镜,结果那孩子冲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把镜子撞倒了,整个砸到他身上…他安静了好几秒,才哭叫起来,我当时也吓到了,扶起镜子的时候,那孩子头上不停地在流血。”
他的语气如此平静,可颌骨与手臂的线条却绷得很紧,甚至有微不可察的颤抖。
车窗外的路景模糊掠过,初语及时碰了碰他的手臂,“阿仔,停车。”
顾千禾默了几秒后才回过神,依言将车停在路边。
初语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抱住他。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没事的,没事的。”
“嗯,没事,那个孩子只是磕破了头,流了不少血,过了几天就康复了。”他偏过脸,抵住初语额头,“那天后来,白伊把那个孩子抱走了,家里乱成一团,我爸……”
顾千禾在说出这两个字时,语气忽然变得很僵硬,“他过来之后,一句话也没说,抱起电视柜边的一个花瓶,朝我头上砸过来。”
半人高的花瓶,被顾勇用着死命的力度,砸向他。
那一下是真的猝不及防,碎落崩裂的瓷片,刮伤他的眼睛,满脸的血,根本分不清是他头上的还是眼睛里的。
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终究还是因为暴力,而彻底淡化。
是比恶化更彻底的,再也没有过联系。
这就是故事的全情,也是顾千禾第一次把这件事完整地叙述出来。
“后来我就回了美国,没有再从他那里拿过一分钱,当时我身上就只剩四千美金,一栋房子……”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下,呼吸间的热气扑到初语脸颊旁,“听着好像还是很富足的样子,是不是?”
“但是下学年的学费却没了来路,我记得那一年,我们学院的学费是四万七千刀,与此同时,我还得出钱维护一栋富人区的别墅,光是每年高额的税费和物业费就能让我彻底崩溃,那段时间,我每天一睁开眼,就是数不清的高额账单。”
顾千禾的前二十年都生活在一种过分富裕的生活环境里,从没想过会有为钱发愁的一天。
“最难的时候,我不是没想过要把房子卖掉,但是我不敢动这个念头,卖掉了他送我的房子,花着他给的钱,我就还是他顾勇养在美国的一条狗。”
“我想过回国。那一年,快到夏天的时候,我想着下一学年的学费,想着拖欠很久的房屋税费账单。我买了机票,到了旧金山的机场,取好票,过完安检……可是临走前,我在飞机场的电视上看见了北京,我一下子想到了你,当时我整个人的情绪瞬间就崩溃了。”
那一天,他蹲在人来人往的异国机场,想到爱的人,突然就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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