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七昭便抿了抿唇:“我来说罢。”
待沉七昭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霍云收表情几乎可说是异彩纷呈,遂只问重点:“连我都不晓得霍肃霆密室里究为何物,你又如何得知?”
沉七昭却叁缄其口。
霍云收深吸口气,又问:“你来拿那劳什子,带上小青旬作甚?”
“因为只有我才能保护青……殿下,”沉七昭直戳戳道,“你和谢青匀,你们都做不到。”
霍云收气极反笑,正想照着他面门来一拳,谢青旬却直接转身入内,淡声道:“行了,我想休息了。”
霍云收连忙抢在他身前,一面钻进室内一面道:“那我给你铺床。”
床是铺好了,十一公子也赖着不愿走了。
好容易同心上人重逢,不说房中有小榻,即便教他打一辈子地铺他也乐意之至,断断不愿回乌烟瘴气的王宫去。
谢青旬见他轻车熟路地拿了多余的衾褥搁在榻上,又跑到谢青旬跟前嬉皮笑脸道:“我给小青旬暖暖被窝可好?”
谢青旬本是无甚所谓,只是……
他指了指床上叁个明晃晃灌满了热水的汤婆子,好整以暇道:“不劳烦十一哥了。”
霍云收一壁在心中将谢青匀这巨细靡遗的脾性骂了百遍,一壁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耷拉着脑袋躺倒在软榻上,可望着窗外静默站立的沉七昭,又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他自然想得明白二人间何以生了龃龉,而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假若谢青旬终生都不理会沉七昭,霍云收想,自己怕是做梦也要咧着嘴角。
谢青旬倏然唤道:“十一哥。”
霍云收连忙坐起身:“在这,怎么了?”
谢青旬默了默:“沉七昭志不在王位,他拿了东西便需要一个继任者,你想做番兰王吗?”
霍云收了然地笑了笑,却如同无力的叹息:“我明白,成年的这些个公子里,我大约是唯一一个不会同大承开战的了。”
番兰偏安一隅如此之久,无论霍肃霆还是他那些欲壑难填的儿子们,曷愿再夤缘大承,继续做区区一个属国?
可两国实力相距愈小,兵戎相见时便愈惨烈,谢青旬虽不涉政事,可他受大承万民供奉,终究不欲见西南边陲陷于烽火狼烟中,即便番兰要脱离大承掌控,也最好以抱德炀和的方式。
可霍云收的兄长们面对幅员辽阔的大承版图早已盯红了眼,不连骨带肉地撕扯一番以扩张番兰疆域,必定是不肯罢休的,却绝不顾惜穷兵黩武将给百姓带来如何深重的苦难。
霍云收对此心领神会,便纵谢青旬不说,在沉七昭吐露身世前,他早已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
然不必说大承,便是母国番兰,赐予他的不过只有自小苟且偷生、数次徘徊于鬼门关前的艰辛罢了,若无谢青旬,他从不愿趟这趟浑水,更不稀罕那累累白骨之上染血的王位。
“……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去做,小青旬。”
——
数日匆匆而过,到了要入宫时,谢青旬婉拒了王室欲以车辇来迎的提议,与霍云收道:“牵匹马与我即可,正好瞧瞧善阐城中境况。”
霍云收自然无有不应的。
叁匹乌云踏雪并辔而行,谢青旬居于正中,端的是玉树琼枝般风姿卓然。
然不料番兰民风开放远超大承,走出驿馆不多时,宽阔的朱雀大街竟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待字闺中的年轻女郎们攥着香囊挤挤挨挨地要往马身上挂,郎君们就更大胆了,堂而皇之地将手中名帖要往谢青旬衣袖里塞。
在这一刻,沉七昭与霍云收破天荒地生出点默契,直接跃下马护在谢青旬马前,沉七昭更是直接“铿”地拔出剑来,冷冽寒芒终于逼退了满腔热忱的百姓。
虽则楚王殿下是个不世出的香饽饽,可香饽饽前头还有俩穷凶极恶的神兽,教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善阐百姓们惆怅万分,默默唏嘘: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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