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里屋,黄花梨的麒麟送子只瞧得见拢成的双簇围边,幔帐抖落下来,云纹锦面儿掖实了,不知里面动静。
掀开幔帐躺下,皂墨的发遮着枕匣,露出一段细腻的脖颈,却是背朝着他,仿佛睡得很沉。
靠着臂歇下,一时不再动静。
王溪从他进屋到躺下,哪一步都没有漏了耳朵,她着实很累,却毫无睡意,更不愿转过身去,哪怕她心里明白,“嘘寒问暖”才是她王溪王夫人应该做的表示。
眼闭得累了,她半睁着,半边身子有些木,却仍旧僵着。
床面子突然一动,边上的人翻了一个身,连着双眼一道合上。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齐靳想去触那枕上的发,却不愿意扰了她,即便是明白她根本未曾入睡。
他今日颇有感触,八年前也是这样的日子,他回江苏应试,那时他历练少,也不够老成,当夜思得一大谬误,不得安寐,烦躁不堪地直起身,那时身边的王溪立就坐起相问,两人虽新婚燕尔,因着都是寡言的脾气,平日里头相谈甚少,但那一夜患得患失,牢骚颇多,他记得当时情景,王溪同他对坐在床围子里,也是这样葱绿的寝衣,就这样笑着听他言语,即便知道自己有些不知所云,她依旧认真地听着,还不时安慰一二,两人就这么相对着一直谈到天亮。
这一晃已是多年,因他岳丈王藩台的关系,这心内耿耿无法纾解,但于她,总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他靠了过去,伸手想将那人搂过来。
床面子又动了一下,里头的人稍稍蜷了身子,往那床围子挨了些。
抬起的手持着那个姿态,显得有些狼狈。
透过帷幔的烛火尚存了一些气息,微微泛着橘色,风略略进来,烛火闪闪折折跳动一番,外面已是将明未明的光景。
十三日得信,齐斯列二等第六,翰林院以编修升赞善。除了齐斯本人略有失望之外,从京城到浙江齐府,齐门甚得光辉。因凭着尤嗣承的关系,海运一途派了一艘火轮走天津直接回浙江报这一门喜,一时访友,见师,写谢折,领礼帖,零星料理应酬不迭,十四日排班引见之时,圣上亲自垂询,见齐斯一表人才,又闻得是齐靳之弟,越发眷顾,朱笔批示,多所奖许,齐靳这个顺天府尹就这么定下了。
齐门这交运托运,正如喷油烈火,府上连门槛都要踏破。
第23章 番壹
都说京里七步就能砸出个顶子,出门拜客,各各都能称一声“老爷”,但除了那些琐屑龌龊的大僚,因循敷衍,剩下的手里掌着实项却又上得了台面的却是不多。人们常言江苏的大官最体面,而且衙门都在好地方。从清江浦开始一路往东南,负责河道疏浚的南河总督驻清江浦,是从一品;南直隶淮安府城兼着地方上的政务,也是从一品,两淮盐政驻扬州,两江总督、驻防将军驻江宁,朝廷派地方的二品学政驻江阴,江苏巡抚、江苏藩司驻苏州,都是景色秀美,风流名士思慕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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