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靳略思量,这样道,“我想睿儿的脾气是从小纵惯了的,这大哥家里头一来知根知底,二来有什么不顺心的我们可以帮衬,三则母亲念想时可接过来,不必有那些规矩。”
老夫人心内一动,显然是听住了,不自觉地改了语调,“嗯,你虑的倒也不无道理。”
两兄弟从齐母房里出来已是近晌午,两人住的院子都在西面,并道上一起走正好谈论些诗文策论,出了篆字的廊端,前头就是一个海棠空门,正要拐个弯出廊子,一双绣着红花的梁青步步莲踏上了硬邦邦的灰白廊砖。
那菱角似的两头翘靠着廊柱缩了又缩,待两位爷靠近了,只听一声极腻的请安:“老爷。”
顾盼之间别有一番风姿,虽低着头,长睫里头含着情,但那声调酥酥麻麻,脚下轻轻飘飘,腰段扭扭捏捏,不是寻常的造作。
“恩。”是齐斯带着笑敷衍了,他打量着这个婢女,眼里倒有十分的好奇。
见齐靳步子丝毫没有停顿,那丫头忙不迭地跟了两步,依旧是那个声调,却似乎下了点决心:“老爷,奴婢是姨奶奶房里的萱香,今儿闻梅轩里备了些老爷爱吃的酒菜,还请老爷晚上过来。”
齐斯面上已然憋不住了,他是大家公子,虽然外头是见过的,但如此盛情相邀的场面在府里还是头一遭见识。
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行径,别说是在仲弟面前扫了他做长兄的威严,就是在四下无人处也显得轻佻。齐靳这个人,最厌恶娼门里头的做作,寻常庸脂俗粉劝酒狎闹是一概不理会,外头应酬叫局,实在推不过去,也只叫和声署里头两个知情识趣的乐伎坐陪,这下里风情洋溢,着实是白费了心绪。
不置可否,齐靳大步过了海棠门。
常言“无所不能言”,今日两桩事情不敬不检,以致仲弟面有谐谑之色,他这个做哥哥难免有些不自在。到了怡默院里头,从靠西的廊下经过,一声从从容容的音调从耳边飘了进来,如涓涓细水,颇耐寻味。
他停住了脚步,一条红彤彤的挂副幌子遮着眼风,边上是平日里头仆妇派差的小厅。
斜跨了一步,挨着嵌方棂格的隔扇,中宕是花卉镂空的雕刻,从那雕纹的空隙里头望去,是一干垂着手听吩咐的仆妇,虽望不见其他,却能勾出女主人坐在厅上的样子,齐靳面上松散开,似乎有些兴致,不自觉的驻足静听。
王溪此刻是如何也没想到自家老爷在外头“听壁脚”,旧年的事了得差不多,这新开年得重新吩咐,加着府里添了新人,免不得要有一番布置。今日人到的齐,丁瑞家的,丁祥家的,汪妈妈,李妈妈,还有厨房的马婆子,管粗使婆子的房妈妈等人都在下头听吩咐。
房妈妈一来就先诉苦,“夫人恁有所不知,那新院里的两个丫头和四个仆妇,一应支使不动他们,两个丫头就罢了,那四个婆子供着他们,比奶妈子们还金贵,还一个劲儿地薅恼我们这边儿的人,除掉那四个,那院只剩三个,整天抱怨天抱怨地,我这碗水也端不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