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活着呀。” 她的声调很奇怪,高亢,却不尖锐,勉力维持镇定。
他却灵敏地捕捉到了里面的哭腔,顿时心痛不已。怎么可能不难过呢,他知道的,一个人突然蒸发了四年,音讯全无,消失前还发了那样一条信息,是个人都会疯掉吧。可是预想归预想,真的看到她这幅强撑的模样,他很想甩自己一个巴掌。不带这样欺负人的,郁谋。
“对。” 他脸带抱歉地说。抱歉的笑都笑不出来。
她试图平静冷静,于是她什么都没再说,鼻腔到喉咙开始因为充血又酸又噎。说话的话,很可能会哭出来。于是她深吸几口气,忘记自己穿成这样,忘记自己还光脚,缓缓缓缓地走去浴室。接水,挤牙膏,刷牙,漱口,然后麻木地扭开热水龙头俯身洗脸。
远远超过洗脸的正常用时。水一遍遍冲刷眼睛,她想自己应该是清醒了吧,不该是做梦了吧。可为什么,他还跟过来站在一边看着自己呢。
郁谋不知道说什么。那句对不起令他懊悔不已。他看她弯腰的背影,长发顺着两边垂下来,干扰她洗脸,她几次三番将头发别到耳后,头发还是会滑下来。他的手指动动,却没伸过去。
洗手台前一面镜子,他从镜子里看她赌气般把脸全部搓红。有些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淌,他看了一会儿水珠,直到水珠淌到不合适的位置,他就收回视线,并没有看见其他包裹在睡衣里晃啊晃的白白事物。
等她直起身,他还挡在卫生间门口发呆。门口很窄,她往外走,不想同他讲话,生硬地去挤,肩头蹭到他胸膛。他反应过来,侧身让了一下。她的头发因为静电的缘故有些许粘在他的胸膛上,他低头看了那里好久。直到她走到足够远,头发不再冲他招摇。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知道其实自己舍不得立马赶他走。可是也并不想说话。不想理他。
于是施念坐到餐桌前开始吃昨晚买的豆沙包。面前的餐椅被拉开,他坐了过来,和她面对面,看她静静吃早饭。
“我不想和你讲话。” 她说。
“那就不讲。” 他说。
豆沙面包的塑料包装吱吱啦啦。她从底部把面包挤上来,低头吃一口,再吃一口,很机械地在吃。
她爱吃豆沙馅料边缘的面包,直接吃面包没有味道,吃豆沙又太甜,吃到交界处时则很开心。郁谋观察到她这个小习惯,不知为何,心碎成一片一片。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细节而已,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心疼。可能也许,他想到了一个不太恰当的类比,就像是海啸巨浪打来时还在小水洼里救一条小鱼的孩子。
他从小丁那里得知,他离开的第一年,施念彻夜彻夜的睡不着,算着时差给美国那边他系里、他导师、大使馆发邮件,打电话。他离开的第二年,她一直因为肠胃炎去医院吊水,吃什么吐什么,高烧不下。再之后的一年开始月经不调,出血出半年,去医院查医生说是心理作用,吃药的话管不了太大的用处。最近一年才稍稍缓过来一些,至少体重啊精神啊恢复的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