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城的法器中,吴雨潞看见了无量山上血肉模糊的厮杀,还有冲在阵前的许无咎。
“他回不来了。”玄城没有错过她脸上强行掩盖的惊惧,清淡的双眸中流动着浅浅的笑意。
他平静的朝她伸出手:“我带你离开。”
沉默许久后,吴雨潞黯然垂下眼睫,坚持道:“我等他回来。”
许无咎之前还像没事人似的,说过几日便带她回无量山,她要是就这样不告而别,未免太不讲义气。
城中的宫殿内,少年模样的蛇妖靠在主座之上,颊边有几道沁血的伤痕。平日英俊摄人的双目阖着,长睫低垂,薄唇格外苍白,眉目间都是寒气,仿若沉沉睡去。
玉阶之下,蜷缩着一个昏迷的身影,道袍上满身是血,依稀能辨出此人身份,正是众仙中名望极高、此次领头围剿无量山的主将昆山道人。
妖市中,妖怪们正用法术清理着道路上的尸骨和尘埃,个个面上难得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气。
尽管代价惨痛,无量山,他们守住了。
层云之上,战鼓初歇。
在撤退的队伍后方,双髻少女不断远眺南方滚滚的层云,秀眉颦起,焦急道:“师兄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身旁同门的少年忙出言安慰道:“琼妹你先别急。师兄做事向来稳妥,定会把那人类带回的。”
玄琼“嗯”了声,微定了心神,又有点不安道:“你说,这法子,真能有用吗?”
少年沉吟许久,迟疑道:“蛇妖狡诈多疑,寡情薄义,大概不会有用吧。只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总归要试试。”
告别了吴雨潞后,借着隐约看不见界河的枯树遮挡,清癯的身影突然站定。
脑海中一瞬闪过她憋着泪通红的眼尾,他微微摇了摇头,祛除杂念,抬手捏出障眼决。
身上的服饰变成了棉质的黑短袖,在他看来有点不伦不类。深刻而冷峻的眉眼,弧线流畅的下颔习惯性的微微扬起一点,看人时总带着那么点漠然和倨傲。
玄城平静的想,难怪她对一只妖抱有柔情,毕竟这蛇妖,确实生的一副好皮囊。
玄城走后,吴雨潞低声问地参精:“玄城说他受了重伤,就快死了,你觉得是真的么?”
她抱着膝坐在姻缘树下,树干上垂下万条红绸,像温柔而无声的陪伴。
地参精藏在土里,探出半个脑袋,沉默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吴雨潞吸了吸鼻子,有点茫茫然,一股又酸又涩的情绪在胸腔蔓延。
他太自负,总给她一种他会所向披靡、平平安安的感觉。
所以她赶他出门时,他只极淡的笑了笑,回头看她一眼,甚至都不说一句道别。
她越想越没底,越想越害怕,最后她把头埋进臂弯里,嗓音几不可闻的发着颤:“虽然那条蛇不会沟通,脾气还差,我…设想过几万种跟他吵架分手的可能,可唯独没有想过这种。许无咎,你可千万别死了啊。”
吴雨潞正自说自话时,无意间抬眼,突见着熟悉的身影朝自己缓缓走来,似是力竭不支,突然身形一晃,倒在地上,离界河只有一步之遥。
吴雨潞吓得心胆俱裂,飞奔向他:“你还好吗?再坚持一下,先到里面来!!”
她还记得他说过,万妖之域是最安全的地方,绝不能轻易踏出界河。
许无咎眼角眉梢都是血痕,腹部和土地接触的地方,缓缓沁出一团新鲜黏腻的血。
他果然受了很重的伤。
呼吸凌乱而急促,似是想要依言挪过界河,然而胳膊只是动了动,便无力的落下。
吴雨潞急忙淌进清浅的界河中,朝他伸出手臂:“你拉着我的手!”
她整只手臂都已伸出了结界,只差几厘米,便能碰到他的指尖。她急得手心都是冷汗,嗓音也劈了叉:“许无咎,快抓住我的手!!不准睡过去!!”
她堪堪停在结界边缘,什么也做不了,只眼睁睁的看着许无咎那双漂亮的眼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毛玻璃,漆黑的瞳仁覆上凋敝的灰色,正在静静地一点点阖上。
在那一刻强烈的痛苦揪住了她的心脏,她冲过去,抱住了他:“许无咎———”
肌肤相触的瞬间,怪异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寒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