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莹阳真人从没想到过,有朝一日,连长安城都会易主,贺姓宗室,再也不能高人一等罢?
可惜那个高高在上的宗室女,假坤道先一步避难洛阳,否则这时看她大受折辱,一定无比痛快。
不过刘若兰当然要敛藏这样的情绪,她今日来见心上人,可不是为了兴灾乐祸。
眼见得厅堂渐近,刘若兰却不得不站住脚步,因为终于有了仆从阻拦她。
我来见表兄,尔等还不让开?她微微抬起下巴。
京兆尹可是再三强调,让郎君闭门待罪。仆从没有退让。
柴取之令,可限制不住我!刘若兰竖起眉头,但三思之后,还是不再强硬,微微一笑:先禀知一声表兄吧,是我来看望他,见与不见,表兄自己度量。说完便微侧了身,从长庑下望向左去,见与矮墙之间,石径绕环潭池,临水几丛矮竹相间,案席未及撤去,膝案上杯盏倒置,牙席边斟壶横卧,这时似乎发生了一场宿醉,刘若兰想像着有若芝兰玉树的男子,酒醉后颓颓有若玉山将倾的模样,就忍不住靥热心跳,她走过去,手触牙席,这里当然没有了人体的余温,她又执起空盏,凑近唇边,深吸一口气,确又无法嗅觉那清酒的余香,但已然让这妇人,心荡神摇。
又说贺湛,听闻刘娘子三字已然蹙紧眉头,但他这时不能拒见。
刘氏既然能够大摇大摆争得围禁的突厥兵许可进入上清观,说明她被奇桑授予特权,至少出入行止不受限制,而贺湛这时,太想知道长安城的情形了,他没有其余途径,只能利用刘氏。
不过回为柴取的献降,贺湛对此夫妇的厌鄙更增一层,尤其当他自寝居而出,眼见刘氏坐在他昨晚闷饮的牙席上把玩他用过的酒盏时,险些没能忍住作呕的恶心感,他垂着眼,站了数息才调整好情绪,但也只是将厌鄙抵触敛藏,他知道应该怎么和这些人周旋,不需要笑面迎人、阿谀奉承,他更加懂得何为欲擒故纵,忍辱是一定的,然而不需逢迎,因为逢迎只会让刘氏心满意足后对他丧失兴趣,结果他便是自取其辱,却无法达到目的。
所以在刘氏眼中,贺湛的确如她料想那般萎靡不振,沮丧颓唐。
她也佯作不察,表兄唤出,那声音柔媚有若无骨。
阿若还记得表兄允诺之羡桃源,特地登门来讨。手腕伸出,指掌间仍然把玩着那件玛瑙羽觞,颤颤似要跌坠入贺湛的衣襕。
牙席只有一张,贺湛当然不肯与刘氏共坐,这时他也懒得顾君子之礼了,直接盘膝坐在了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