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徽觉得很无奈,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薛月霏还要死缠烂打吗?然而意外的是,这位素会拿娇做乔的表妹今夜却很安分,他在室内和谢康氏说话,她就一个人坐在外面做针线,全程没进来和谢徽搭话。
谢徽暗暗纳罕,莫非是他错怪表妹了?他心里不由生出丝愧疚,月霏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寄人篱下不容易,故意讨好他,也是为了给下半辈子谋容身之处。改日,他帮康姨妈介绍几位青年才俊吧,只要薛月霏嫁出去,赵沉茜就不会再介意了吧?
他陪谢康氏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定位玉符,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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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消耗战的惨烈程度,超乎所有人预料。狐妖阴沉着脸,看着自己的狐子狐孙一个个死在赵沉茜的法器下,皇城司的术士都已经死完了,赵沉茜一个人竟然还撑了许久。
狐妖恨得牙痒痒,赵沉茜怎么会有那么多保命法器!幸而,国师给她渡了许多仙气,那几个小点心修为也不错,狐妖才能撑到现在,算一算,赵沉茜的保命手段应该耗光了。
可是,她带来的子孙也都消耗殆尽。赵沉茜只要不死,还能让人炼制法器,招募术士,但她的狐子狐孙们却无法再生。这一战她的损失堪称惨重,幸好有国师撑腰,只要杀了赵沉茜,回去少不了她的好处。
狐妖在雪原上吹了半宿冷风,不想再拖下去了。她张开双手,十个指甲竟然一节节断裂,她的容貌也飞快从二八少女退化成中旬妇人。她以自身为燃料,在手心聚起一团邪气,猛然向赵沉茜袭去。
赵沉茜用灵蛇镯抵挡,然而狐妖吃过这东西的亏,早就留着心,作势袭击的只是她的幻影,她真身一闪逼近到赵沉茜身边,利爪径直朝赵沉茜心口拍去。
白光接连亮起,一个玉坠应声而碎。狐妖狠狠一惊,赵沉茜竟然还有护身法宝?那刚才,她为什么会被狐灵抓伤?
狐妖还没想清楚,腹间骤然传来一阵剧痛。她不可置信低头,发现赵沉茜在袖中藏了一柄软剑,仅凭凡刃,竟然
能刺破她的护身灵气,一击刺中她的妖丹。()
如此精准的手法,定然有高人指点。狐妖嘴里流出黑血,艰难问:“你竟然会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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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赵沉茜知道这是唯一一次近身机会,如果让狐妖逃脱,她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赵沉茜毫不手软搅动剑刃,将狐妖的妖丹完全捣碎。
容冲说过,妖怪毕身精华都在妖丹,妖丹碎裂,无异于人族碎心。赵沉茜就不信这样,狐妖还不死。
狐妖怨毒地盯着她,赵沉茜亦冷冷回视。赵沉茜紧握着剑柄,问道:“国师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弃妖修邪?”
狐妖冷笑一声,不屑于回答。赵沉茜看到狐妖的表情,就确定了:“确实是国师派你来的。那就是说,当年赵茂死亡,容家覆灭,都和国师脱不了干系?”
狐妖这才意识到,赵沉茜竟然还在套她的话。狐妖当真想将这个女人的心挖出来,数一数上面到底有多少孔,是不是像筛子一样,全是心眼?
败在这个女子手上,也不算冤。
狐妖盯着她,突然桀桀大笑起来。赵沉茜皱眉,问:“你笑什么?”
狐妖道:“若我不是妖,而你不是燕朝公主,我还真想结识你一下。可惜啊。”
赵沉茜意识到不对,猛然后撤,然而已经迟了。她的软剑还刺在狐妖的妖丹里,根本躲不开狐妖自爆。
这只妖怪,竟然不惜全身寸断,死无全尸,也要杀了她?
赵沉茜本以为自己也要死无全尸,但爆炸关头,她身前不知为何飞来一枚龟壳,挡住了狐妖大部分冲击。龟壳经此一击,颜色从凝实变成浅的几乎没有,叮得一声变回她的手镯,再不动弹了。
赵沉茜被重重摔到雪地上,她不知道灵蛇镯为何有了龟壳,但法宝只能为她挡住妖丹的冲击,并不能化解她摔到地上时五脏六腑经受的碰撞。赵沉茜只觉得全身骨头都错位了,她试图站起来,但尝试了几遍都没有成功。
她躺在雪地上,望着上方吹不尽的朔风,荒唐地意识到她扛过了狐妖暗算,但很可能因为寒冷,活活冻死在此。
当然,在此之前,她也可能因为失血,先一步死去。
赵沉茜积攒起一些力气,不顾剧痛,沾着血写传讯符。刚才对战时她发了太多符纸,如今已所剩无几,只剩下最后二张神行符了。
赵沉茜忍着痛写下一个“救”字,就无力再继,全靠意志力念出口诀,将神行符发给萧惊鸿。她念及今夜萧惊鸿一直没有回信,觉得不放心,又勉力撑着给谢徽也发出一封。
神行符转眼飞出去两张,赵沉茜完全脱力,躺在雪地上,几乎连抬手指的力道都没有。
在萧惊鸿和谢徽来之前,她怕自己晕过去,只能逼自己想朝事,以此来保持清醒。
她大概能猜到,今晚之祸,概是因韩守述之死而起。
韩守述的死是一个警告,也是台阶。如果赵沉茜就此打住,那双方就相安无事。如果赵沉茜坚持追究韩
() 守述的罪名,意味着她要坚持清田,这让幕后之人彻底动了杀心。
国师在朝廷中的渗透,远比她想象的可怕,连大理寺卿都是他的人。大理寺卿和韩守述出自平江府,平江府是两浙路治所,而全朝二分之二的官员都来自两浙路。文官中,究竟还有多少人可用呢?
她迷迷糊糊想了很久,一会想全朝官员姻亲籍贯,一会想清田下一步如何推行,一会又想今夜宫中多少人参与其中。她等了很久,等到连仇恨都无法支持她坚持下去了。
连萧惊鸿和谢徽,都参与了吗?赵沉茜极轻地勾了勾唇角,嘲笑自己的失败。
耗费了两张符纸向敌人求援,实在可笑。她抖着手,艰难取出最后一枚神行符,也是她自救的唯一希望。
赵沉茜手指夹着符纸,有些出神地想,她要发给谁呢?
离萤?她都遇袭了,奉命去追狐妖的离萤恐怕也自顾不暇。程然?程然在杭州清田,根本收不到符,就算收到了,也来不及赶过来。
母亲?赵沉茜才冒出这个念头就自己否决了。任何阴谋肯定是从宫廷发起的,这时候给母亲传信才是害她。谅那些人也不敢主动废太后,孟太后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在没有她的情况下,活下去。
最后再对谢徽、萧惊鸿试一次吗?或许,先前他们被什么事拌住,才没看到她的求救信?
可惜,赵沉茜从来不是一个心存侥幸的人,她不信两个人都这么巧,都恰巧没看到符纸。要想来,早就该来了,何必自取其辱。
赵沉茜发现自己好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就算想到求助的人,恐怕也没法写出自己的意图。她仰面看着呼啸的雪,轻轻笑了。
人生何其荒唐。她算计了一辈子,少女时和刘婉容斗,成年后和朱太妃、宪王斗,摄政后和臣子斗。如今临终回想,她好像每一刻都殚精竭虑,没有一天是轻松快乐的,实在遗憾。
或许,也不是没有快乐。
赵沉茜很突兀地想起一个人。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如果你已经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向任何人表达你的心意,那你最遗憾的,是什么?
赵沉茜闭上眼睛,她不后悔那日大雨,他骤然听到亲人死讯、家族获罪时,她没有出宫。但她着实遗憾,直到他最后逃离京城,她都没有好好和他道个别。
赵沉茜已无力再写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松开手指,神行符泛着金光,悠悠漂浮在她身前。赵沉茜用尽全身力气,微不可闻吐出两个字:“容冲。”
神行符收到指令,化作一道金光,倏而消失在漫天飞雪中。赵沉茜终于放下心,安心地闭眼睡去。
她也知道自己人生最后一个决定,做得十分愚蠢。连她亲手养大的属下、她的驸马都没有来救她,何况一个分开八年的旧恋人呢?她只是在上元节见到了一个肖似他的人,连是不是他都没有确定,就给他发求救信,实在不理智。
万一那个人根本不是他呢?万一他早就离开了汴京,根本收不到传讯符呢?万一他收到了符,完全不想节外生枝呢?
毕竟,她是他灭族仇人的女儿L,他盼着她死,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