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咯咯笑了,血一般的丹蔻抚过脸颊,妖媚之态浸到骨子里:“公主殿下,没想到吧,我还活着。”
来者正是前夜逃走的狐妖,只不过现在的狐妖一改当日狼狈,身上妖气磅礴,皮相也恢复成二八少女。狐妖一族妖力越高,外形就能化得更美,看她的样子,非但完全养好了致命伤,甚至修为还提升了。
这不可能,凡人被伤到了腹部都要休养大半年,何况当日那一剑伤到了狐妖丹田,她的妖力外泄了大半,连人形的维持不住了。任何妖怪受这么重的伤,不死也要闭关几百年,她怎么可能只过了区区两日,就满血复活,修为暴涨呢?
赵沉茜余光扫到地上的尸体,发现这么冷的天,伤口竟然腐烂了,上面缭绕着黑气。赵沉茜心里一惊:“你吞噬了修士,从妖转邪了?”
天下人妖精怪并存,人族最多,占据了大部分资源和土地,但妖怪、精魅都是天生地养的灵物,靠吸收天地灵气修炼,和人族一样,同受天道的认可。只要妖怪不主动害人,正派的捉妖师也不会见妖就杀。
但如果妖不靠自身修炼,而走上了吞食凡人甚至修士来提升实力的路子,那就脱离了六道,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邪祟。
原来狐妖靠偷食别人的气运来壮大己身,已经有些越界了,念在她没害出人命,还能当妖处理。但现在,狐妖的招式中带上了浓重的阴气,可见她消失的这两天并不是养伤去了,而是拜了高人,转修邪道。
狐妖表情一顿,飞快闪过不悦,冷冷道:“胡说八道,老身修得明明是仙道!狂妄小儿L,前两日你害得老身修为大跌,羞我辱我,今日,我要你加倍奉还!”
狐妖说着仰头长啸一声,眼睛变成阴邪的血红色,身后浮现出五条尾巴。她声音嘶哑,非男非女,层层回响在旷野中:“我的狐子狐孙们,都出来吧,这女子身上有紫气,吞食了她,可增百年修为!”
一群白色的狐灵从狐妖尾巴中飞出,如万鬼哭嚎,怪叫着冲向赵沉茜等人。皇城司术士连忙拿出法器阻挡,赵沉茜也不敢大意,立刻唤醒灵蛇镯。
尾巴就是狐妖的道行,每多一百年修为,就增一条尾巴。赵沉茜记得上次见狐妖时,她还只有二尾,如今就变成了五尾。两百年的修为换算成人的寿命,恐怕她吃了至少十个年轻修士。
这种时候,能一次性抓来十个修士,她背后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腾蛇睡了一觉后竟然长大了许多,一尾巴就能拍死一只狐灵。腾蛇不断击杀狐灵,但狐子狐孙实在太多了,它保护得再紧密也有许多漏网之鱼。慢慢的,外围的术士接连倒下,能坚持战斗的眨眼只剩寥寥几人。
赵沉茜面不改色,但眼角一直在瞥自己的定位符。狐妖注意到她的动作,咯咯笑了一声,说:“你是不是在等援兵?死了这条心吧,不会有人来了。”
赵沉茜心里咯噔一声,终于确定这场袭击并非偶然,而是蓄谋已久,专门针对她的阴谋。她这边已经动手,恐怕程然、
离萤都有危险。
赵沉茜问:“你到底在替谁卖命?”
狐妖不屑地摇了摇尾巴,猛然伸长指甲扑过来:“这就不劳你操心了。等到了九泉之下,问你们赵家的列祖列宗吧。”
·
汴京,皇宫。
皇帝赵苻看着面前摊了一桌的求援符纸,问:“献愍太子真的是皇姐害死的吗?”
昭孝皇帝不幸夭折的小皇子赵茂,死后被追封为献愍太子,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现在龙椅根本轮不到赵苻坐。
“官家,您不是听到了吗?”宋知秋侍奉在皇帝身边,温柔小意,红袖添香,道,“直到现在,她都认为容家没罪。若非当年之事乃她和容家合谋,何必这么多年牵挂着一个叛国贼呢?”
赵苻皱着眉,年轻秀气的脸上满是不忍。宋知秋看出了皇帝的心思,接着劝道:“奴婢一介女流,见识短浅,官家不信奴婢的话,莫非还不信国师的话吗?国师都说了,当年献愍太子死时,身上有容家的法术气息,遗留的那枚纸钱就是他们的信物。长公主定然是知情人,要不然,昨夜她怎么一看到纸钱,今早就急不可耐出城去了呢?”
这些证据似乎坐实了赵沉茜参与谋害献愍太子,赵苻的脸色微微和缓了些,但依然愁苦:“无论皇姐做了什么,对朕终究有扶立之恩,只要皇姐能安安分分地相夫教子,回归家庭,朕并不想对皇姐赶尽杀绝。皇姐再强势也终究是个女子,她在野外遇袭,我们却不派人救援,是不是太绝情了?”
宋知秋正容道:“官家,奴婢知道您宽厚心慈,但她扶立您并不是为了社稷,全是出于她自己的私心,她就是想仗着官家年轻,把持朝政,以权谋私,您完全不必用恩情把自己困住。您是天子,生杀予夺天经地义,哪用得着她一个公主施恩?有国师替您试探她,下手定有分寸,官家不必放在心上。”
赵苻的心彻底安稳下来。是啊,他能继位乃因为他是太祖的子孙,和赵沉茜有什么关系?她一个女人,本就不该插手朝堂大事,他容忍她揽权六年,她该知足了。
何况,是国师派人引她出去的。国师可是昭孝朝的大功臣,助昭孝帝扳倒了容家,接管了白玉京的权柄和福地,如今手眼通天,神通广大,据说离羽化登仙只差一步。国师对赵沉茜发难,他有什么办法?
宋知秋观察皇帝的脸色,知道赵苻被说通了。所谓彻查献愍太子案只是皇帝的借口,毕竟查出赵沉茜是害死赵茂的凶手,为献愍太子声张公道而除掉赵沉茜,总好过因想亲政而杀害扶立自己的皇姐。
宋知秋试探着说道:“官家,那奴婢就去安排接下来的事了?”
赵苻点头,许诺道:“辛苦你了,若你助朕办成了大事,朕定重重有赏。”
宋知秋福身,含羞带嗔地乜了赵苻一眼:“官家,奴婢不要赏赐。奴婢对您的心意,官家还不懂吗?”
赵苻从桌子后起身,亲手扶宋知秋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朕定不负你。”
宋知秋心满意足从
福宁殿出来,快步走向宣佑门。这是分隔内宫外廷的主道,此刻已空无一人,宋知秋垂着头,疾步匆匆走着,几乎觉得心脏要从胸口跳出来。
她最清楚赵沉茜的秉性,赵沉茜锱铢必较,容不得丁点背叛,如果赵沉茜能活着回来,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对赵沉茜动手,要么粉身碎骨,要么万丈荣光。
她比赵沉茜更温柔,更贤惠,更善良,更适合做天下女人的表率。赵沉茜那样的恶女都能权势加身,她凭什么不可以?
只要上天给她机会,她一定比赵沉茜做得更好。
宋知秋埋着头赶路,猛地撞到一堵墙。她惊吓地叫了声,心险些从嗓子眼蹦出来。来人连忙扶住宋知秋,问道:“宋姐姐,是我,你怎么了?”
宋知秋抬头,看到是萧惊鸿,这才放下心来。她暗暗吞了口口水,努力恢复平静,扬起笑脸问:“惊鸿,你怎么出来了?我让你办的事,你都办妥了吗?”
“六尚局的人我都查过一遍了,并没有人私藏巫术。宋姐姐,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宫了,殿下给我发了跟踪符,我得去看看。”
“别!”宋知秋一惊,猛地抓住萧惊鸿手臂。萧惊鸿诧异地看向她,宋知秋定了定神,尽力笑得柔弱可怜,说:“惊鸿,你也知道,我替殿下在宫里办差,一言一行都如履薄冰。殿下只管吩咐,根本不管下面人死活,但那些得罪人的话都要我去说,我又不能像殿下一样出宫住,实在害怕。我这几天心口不舒服,总觉得有人拿针扎我一样,你再去帮姐姐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人私下对我行诅咒之术。惊鸿,姐姐求你了。”
宋知秋说得楚楚可怜,柔弱无助,萧惊鸿也不忍心了。他心想殿下那边能人辈出,她又精于算计,有的是后手,他晚去一会毫无影响,但宋知秋只有他。
尤其萧惊鸿得知自己竟然是容冲的替身,心里也很怄气。他故意不像以前那样对她有求必应,故意怠慢她的要求,仿佛这样,就能报复她。
萧惊鸿这样想着,马上拿定了主意:“好,宋姐姐,我帮你去查。”
将萧惊鸿打发走后,宋知秋快步走到殿前司值班所,轻车熟路进入萧惊鸿的房间。桌子上放着一枚巴掌大的玉符,面前浮着好几张符纸,宋知秋不动声色上前,一一掐灭,将余烬扫走。
赵沉茜竟然连最要紧的神行符都用上了,看来,国师那边进展很顺利。神行符是一种特殊的联络符纸,可神行千里,万水千山倏忽而至,常常用来传递紧要消息。
但这种符纸也有局限,那就是不能识别人的气息,只能传送到定位玉符附近。而且传送距离也有限制,同城甚至同路内都没问题,但如果跨好几路,比如从汴京发到岭南、江南、塞外,那大罗神仙写的符纸也送不到。
一般用得起神行符的人,定位玉符肯定随身携带,这点局限根本不足以成为缺点。宋知秋跟在赵沉茜身边,见识了不少鬼神之术,对神行符的特点早就了如指掌。今晚她哄着萧惊鸿,将定位玉符放到房间里,没有随身携带,而
她再将萧惊鸿支开。只要她盯紧了人,赵沉茜永远不可能联系到萧惊鸿了。
宋知秋盯着符纸燃烧过后的浮烟,低不可闻道:“赵沉茜,别再回来了。你这样轻浮善变、用情不专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爱。你祸害了容冲、卫景云、谢徽还不够,难道还要坏了萧惊鸿的名声吗?没有你,所有人都能过得更好。”
宋知秋检查过四周,确定没留下线索后,就悄悄从萧惊鸿的值房里出来。她走到角落处,叫来心腹,问:“谢家那边怎么样?”
心腹悄悄给她传话:“女官您尽管放心,谢相那边有薛娘子守着呢,今夜绝不会叫谢相出府。”
“那就好。”宋知秋喃喃道,“让她小心些,别露了痕迹,让谢相看出不对来。今夜,全是因为赵沉茜贪功冒进,独自去抓妖怪,才意外被妖怪反杀。和我们,可没有任何关系。”
谢家,谢徽被谢康氏叫来说话,进门时,果然看到薛月霏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