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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卿卿过来(二更)(2 / 2)

萧照临显然是一夜未睡,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在见到他时,冷沉的面上才勉强扯出个笑,“随我去一个地方吧。”

谢不为虽有犹疑,但还是跟随而去。

萧照临领着他直往崇平陵而去,谢不为本以为萧照临是要去祭拜孝穆袁皇后,可萧照临却只在孝穆祠庙前遥遥一拜,便继续往更深处走去。

更深处两面皆是荒山,树木蓊郁,小径也被草没,一看便鲜有人至。

但萧照临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回身牵住了谢不为的手,再一路为谢不为拨开了挡在身前的草木。

今日虽是晴天,但因着昨天的那场大雨,草木之上多少都蓄着未干的雨水,如此一路穿林而行,衣裳不免会被沾湿。

谢不为几乎是被萧照临护在了怀里前行,除了衣角有湿外,便十分整洁。

但萧照临不仅全身衣袍半湿沾叶挂枝,就连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长发也有些凌乱。

如此,倒显得狼狈,而萧照临身上的寂寥、落寞之意,也浓得几乎快要凝成阴云化出,再笼罩其身。

不知行了多久,终于,眼前略微有些开阔,一片残垣断墙映入了眼帘。

萧照临在此断墙前停下了脚步,默然伫立许久。

而谢不为不免好奇地朝四周看去,发现此地正在群山包围之中,两旁遍有他叫不出名字的参天高树,枝干直入云霄,绿叶挂在树梢上,风过便“哗哗”作响,看起来也有些摇摇欲坠。

再看脚下,倒也不是方才小径上的泥土,而是专门修葺过的白玉砖石。

但却有许多都已残碎,并被茸茸浅草覆盖了大半,更是透露着荒凉,让人难以想到此处之前究竟是何模样。

萧照临突然走近了那断墙,又是凝望,似是想越过这道墙看见里头的光景,也似在默然怀念着什么。

又是良久,萧照临才记起掸去身上的细小枝叶,又仔细正了正衣袍发带,对着墙内正身跪拜了下来,再伏身叩首,额头抵在了残碎的白玉砖石上,须臾,才继续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礼毕,他仍是没有站起,而是仰首眺望着断墙之上的青空,突然开口轻声喃喃:“阿娘,我来看你了。”

静立一旁的谢不为本有猜测,但随着萧照临这句话,才彻底明白过来,墙内应当是萧照临的生母——死后被追封为贵妃的“袁”氏。

可此地此景,却并不能让人联想到半分国朝贵妃死后的尊荣。

萧照临在语后,又跪了半晌,终是站起了身,走到了谢不为身边,目光虽落在了谢不为的眉眼处,却是空洞、飘散的。

“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萧照临像是在叹息,“可我却鲜少能来祭拜她。”

谢不为轻轻“嗯”了一声,他知道,此时,萧照临并不需要他的应答,只需要他的倾听

() 。

萧照临眼尾突然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但眸中却无水光,像是早就习惯了如此忍住泪,才可做到让旁人很难看出他的心伤。

“她死在了端午的第二日,被追封为贵妃,理应风光大葬,却因庾氏说......五月是恶月,不可大行忌讳之事,便草草埋在了此处,就连祭奠之仪都不曾有。”

萧照临语调是平静的,冷淡的,像是在叙说他道听而来的有关旁人的传言。

谢不为知道,不会有人天生就能如此淡然地叙说出最心伤的往事。

但他也不敢猜测,萧照临究竟经历过怎样的事情,才能在此时此地此景此状,都显得如此——滴水不漏。

“他们也不许我在宫中祭拜她。”

萧照临唇角竟有微扬,像是在说一个笑话,但眼底却更为空散,没有任何的焦距,“母后在时,我还可以偷偷地跟随母后为她烧些青烟,但在母后走后,就连这些,我都做不到了。”

萧照临猛然闭上了眼,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谢不为明白,萧照临这是在压抑自己不愿为人所知的情绪。

但只片刻之后,萧照临复睁开了眼,眼中仍是没有泪,“那一年,我十二岁,很是思念她,便让人在东宫僻静之处为她布置了祭礼,可......”

他笑了出来,却比哭声还要令人感到悲怆,“庾氏却说,我是在东宫之中行巫蛊之事,意图诅咒皇帝。”

“荒谬,实在是荒谬。”萧照临叠声连笑,语意甚嘲,“孤乃储君,何需行巫蛊而登大位?”

萧照临陡然停顿,仰首望着高树上的“哗哗”不停的木叶,“但,他们却查也不查,便要将我问罪。”

他又缓缓垂下了眼,叫谢不为再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还是袁大家和袁司徒力保,他们才将我从......诫堂中放了出来。”

诫堂乃是魏朝处置犯了罪的皇亲宗室之处,但自南渡以来八十多年,几乎不曾动用过。

谢不为不敢揣测,对萧照临来说,堂堂储君被十分荒唐地污蔑到不能自白,还被关入诫堂之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奇耻大辱。

萧照临突然转回身,再一次望向了那片断墙,“我永远忘不了,袁大家将我从诫堂内接出来后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自不量力的蝼蚁,她对我说,‘既然没有能力,就不要奢求自己不该拥有的东西。’”

“在那之前,我其实怨过我的母亲,为什么要离开我,明明母后一定会保护我们。”

他再笑,已是自嘲,“但在母后逝去后,在那件事后,我才明白她的苦心。”

“也许......”萧照临忽然语滞,许久之后,才轻轻一叹,又为风掠木叶之声掩盖,“我也是她不该拥有的东西吧。”

谢不为知晓萧照临的意思,世家是决不能容忍萧照临生母的出身,便也很难容忍萧照临占据了储君之位这件事。

如果萧照临不能成为袁皇后的孩子,当真可以平安长大吗?如果没有汝南袁氏,萧照临又当真能如现在这般,起码还有为自己争取的资本吗?

蓦然,一个念头从谢不为脑中倏忽闪过。

难道说,昨夜,萧照临突然要与他保持名义上的距离——

是想,保护他吗?

但不等他再细想此中他才初初触探到的权力斗争,萧照临又已走到他面前,为他拿下了头发上的一片落叶,语调轻且缓,就像是方才他的倾诉不曾发生过一样。

“我们回去吧。”

谢不为便也暂时敛去了脑中纷乱的思绪,对着萧照临浅浅一笑,“好。”

又是一路无言,萧照临与他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但就在他们行至孝穆祠庙前之时,一道突兀又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张叔的声音。

“殿下,不好了,宫中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