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萤是被一阵哗啦哗啦细微的水声吵醒的。
睡前她只拉上一半窗帘,阳台落地窗那边没有遮拦,因此轻而易举通过光线判断出现在的时间段。
色调浓郁,光线刺眼,大概是下午两三点。
揉着眼睛取过手机确认一番——两点十五,通知栏上还有妈妈发来的消息,她点开查看。
真享受啊。
夫妻俩在泡完温泉后,又去蒸桑拿,做按摩,估摸要三点多才会回房间。
那……在浴室里的人,是洛烛吗?
脑海中还残留梦境印象,她还能模糊想起自己梦见什么,不由面红耳赤,转身再次蒙入被子。
她怎么会梦到那些?
浴室和卫生间虽然连在一起,但有干湿分离的设置,也有一面磨砂玻璃隔着,因此她在卫生间中洗脸提神并不会打扰到玻璃那边的人。
哗啦——
两边水声混在一起,让她发自内心感到一股错乱感,仿佛她该待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充满水汽的那头。
他们当然也有在浴室做过。
温暖的水从头顶浇下,细细的水珠落到身上痒痒的,耳边只能听见花洒沙沙的声音,以及在地面汇集的水流拂过脚面流入下水道的咕咚声。
他们从里到外都是湿的,水雾缭绕,配合着潮湿的墙壁与氤氲朦胧的镜面,两人犹如停滞在短暂的幻境中。
唯一要做的,只有抵死缠绵。
那时候的他们真幸福啊。
镜中少女眉眼柔和,神色却少了分生动,洛萤望着自己发怔。时至今日,她依然不清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她也不知道怎样选才能让洛烛好受。
是现在及时止损,斩断两人错误的缘分好,还是曾经那个直到大学毕业时才生硬了断的情感好?
从小到大,一直是洛烛在包容她这个任性的姐姐,她也想要为他做点什么,做点姐姐该做的,可是她不懂,没有人教过她。
她是姐姐,却几乎没做过“姐姐”。
“姐姐”这个身份的存在感,只在于——所有人都要求洛烛保护她,让着她,爱她,因为……
她是他的姐姐。
洛烛是听话的孩子,所以他也一直这么做了。可这种听话,到现在的她眼中,已经不是能够顺其自然接受的东西。
如果说,他的喜欢,他的爱,也只是来源于家人的要求呢?
熟悉的心悸伴随着刹那间刺痛的耳后神经袭来,她恍恍惚惚,在四肢发软的同时心中仿佛落下一块石头。
大块的,厚重的,掀起一圈尘埃。
她总是故作不知,但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会摆到面前。
跨越欲望蓬勃的青春期,褪去被情热占据思考的荷尔蒙滤镜,她沸腾的心思也开始学习平静,开始整理过去发生的种种——
她开始怀疑洛烛的情感。
那究竟是对姐姐的爱,还是对洛萤的爱?他们错误的开始,是弟弟在纵容她,还是洛烛在回应她?
她心生疑虑。
然而伴随着这些想法诞生,或者说她被迫需要察觉并直视的,还有另一样——
她不得不开始反思。
她呢?
洛萤呢?
洛萤对洛烛的感情,又真的是纯粹的爱吗?
或许,她对他,也不过只是扭曲的占有欲。
她把被他包容,被他纵容当成理所当然的事,也将他属于她看作理所应当,她无法接受他会有不属于她的一天,于是错误开始了。
他们之间,或许只是错位的情感在交流。
从指尖流过的水突然断开,只有一滴来不及收回砸到她指腹上,洛萤蓦然回神,迟钝地发觉浴室那头水声早已消失,甚至里头的人已经出来。
她的侧后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卫生间里的光线明亮,她能在镜中看清洛烛每一个细节。
他倾身过来替她关水,伸过来的是结实的手臂,长袖被捋起堆迭在臂弯,臂上还浮着湿漉漉的光泽。肩颈上厚厚的白毛巾无声吸附从发梢滴下的水珠,然而从刘海处逃开的水滴却顺着他面部轮廓落在他锁骨下,接着滑入领口。
红扑扑的,不论面部颈部还是耳尖,大概是受热水澡的影响,他看着就像一颗成熟的水蜜桃,让她一下子想起小时候两人一起洗澡的画面。
白瓷般的小不点染上鲜艳的粉,她忍不住凑上去啃了一口,惹得他委屈地扁嘴。
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到一丝牙痒,像是面对一份美味佳肴,舌尖仿佛有唾液分泌。
湿润的唇在光下更显柔软,她同样能够想起他的嘴唇印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瞬间。
再往上——
她顿住,意识到自己这番打量多有冒犯。
姐姐,不该这样吧?
可心里又不知从何传来一声冷笑,嘲讽她装聋作哑,虚伪至极。
她的停顿,只是怯于对上她弟弟那双眼罢了。
找什么借口?
她是懦弱的,她根本不敢面对自己真正的心情,也不敢去探究洛烛真正的情感。
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不论是这个洛烛,还是那个洛烛。
若是她想跳开这层枷锁与束缚,也许,她该鼓起勇气面对这一切,而不是一不做二不休,闭上眼无视。
假装一切从未发生。
会受伤的,他们都是。
那……从她开始吗?
正视自己的感情。
她对洛烛,到底是怎么想的?
与弟弟擦肩而过,无言离开卫生间,洛萤回到自己的床上,倚着床头思考。
卫生间内,洛烛打开吹风机,呼呼的风声规律又隔着墙壁沾上一丝白噪音的味道,在这种环境中,她也感到些许安宁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