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成年人,自业自得,活该下沉。
林惊昙自始至终没有哭,他流不出什么眼泪,只是茫然。
他想起母亲精致而冷淡的面容,重又听到她生前讲的谶言:“放弃吧,你和你父亲一样,不配拥有持久而稳定的关系。”
他正准备和厉南亭一起离开香港,对母亲的话感到非常愤怒,并坚信自己不是话本里涉世未深就私奔的娇小姐,不会被人家骗得失魂落魄。
当年母亲没再说什么,而现在他连愤怒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戚忌醉得说话断断续续,最后隐约提议了一句:“我这就过来找你,给我开门。”
林惊昙终于拼命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在这通漫长而毫无必要的羞辱中首次开口:“不用了,多谢关心。”
他似乎已经把礼节刻印到了骨子里,连对着自己都摘不下这层面具。
最终,林惊昙还是没用上那管氯化钾,他不想让戚忌成为第一个发现他遗体的人,他怕那家伙会笑破肚皮,那场面可不太好看。
他试图入睡,然而怎么也睡不着,开始感到昏沉时,手一抖扫下了床头的药瓶,这才发现已经空了——自己到底陆陆续续吞了多少粒?
“厉南亭……你……王八蛋……!”林惊昙一边和朦胧的意识挣扎,一边打120,完全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也不能确定对面有没有获知他的地址。
结果他最狼狈凌乱的时候,下意识在骂厉南亭——自己的遗言只能是这个吗?太可悲了。
林惊昙滚落在地毯上,四肢大张,眼神涣散,只觉自己活在戚忌的黑色喜剧里,忍不住大笑出声,试图用笑意驱走逐渐漫上全身的恐惧,他怕自己再也不能醒来,他怕自己即将独自行过幽暗的深谷,他怕疼,怕失去爱人,怕很多很多事。
就像此刻,他怕母亲的谶言成真,于是绞尽脑汁地试图回忆起父亲的形象,以搜寻证据对抗母亲。但父亲离开的时候他还太小,以至于他惊恐地发现,眼前浮显的只有厉南亭那张儒雅俊美的面孔,他生命里最接近父亲和导师的形象。
母亲会那般断言,大约是一早就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相似。
林惊昙笑到眼角湿润,半梦半醒中喃喃自语:“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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