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灭了手中的烟:“你要小心,欣然会用十成十功力对待这个角色,她可不像我这种业余的,和她对戏的压力会让你这样的新人原形毕露,接得住你就是新一代演技标杆,接不住——”林惊昙比了个下坠的手势,模拟气球爆裂的声音,“啪。”
顾霆并没有气馁:“嗯,我明白,我会多学习的。但我还是需要你的帮助。”他指着标注的一句诗,“我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孤峰》的女主角有个神话英雄一般的名字:高山,仿佛从小就注定要挑战命运。小学三年级,志愿作文中有人想做宇航员,有人想做老师,她查着字典,认真地一笔一划写:“我要登上珠穆朗玛峰!”
这个愿望看起来没有远到天外,但也不是脚踏实地,介于容易实现和极难实现之间,只是登山游览的话可以做到,但若是怀着挑战自然的心态,就要做好送命的准备。
没人想得到她会有这样的觉悟,只有她的同桌景行用崇敬的眼光看着她,为她鼓掌:“到时候,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童年时高山的回答是:“可以哦,但你自己也得很勇敢才行!”
分手时她把景行的求婚戒指还了回去,同时拒绝了和他一起组建家庭、安顿下来的可能性:“这条路很孤独,可风景也很不错,我还是习惯一个人走。你已经变成了很勇敢的人,但我们的路注定不是同一条。”
而景行送给她的求婚戒指内侧刻着一句诗,是他们高中时曾诵读过的:“玫瑰是为被斩首而高昂的头颅。”
顾霆每次读这句,重音都有点怪异,林惊昙看了他几眼,头疼地揉按眉心:“你先等等。”
林老师随手将一支彩笔别在耳后,像鲜艳的发卡,顾霆忍不住看了又看,想笑但不太敢。
顾霆到底还是有了特殊待遇,林惊昙先替他勾画讲解诗韵的顿挫,又去翻书:“这本是阿多尼斯的诗集,拿着。”
不用林惊昙讲,顾霆也明白,哪怕只是在片中惊鸿一瞥出现的台词,演员也应该尽可能去了解背后的细节,而不是做一台只会读课文的机器。
“我母亲——”
“嗯?”林惊昙有些讶异,他很少听顾霆提起顾燕燕生前的细节。
顾霆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开口道:“我母亲很喜欢研究人物,她会自己给角色编写很长的前传、后传,一开始有人听,后来没人听,她就拉着我听。”
他至今还记得,母亲难得领他出游,结果去的都是奇奇怪怪的地方,比如一间平平无奇的茶餐厅,她会很骄傲地宣称:“这是我打过工的地方,这里的冻柠七超级好喝!”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说谎成性,或者真的活过一千种人生,但只有顾霆明白,她是在讲自己饰演过的角色。
这种类型的演员仿佛是在主持降灵会,从虚无中唤出一位神魂,请他附体,在世上替他活过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