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汇成一根细细的铁索,拧成坚毅的一股,向下吊着一座巨大如天门的桥。
尤溪很多年之后明白,一切的崩塌、断裂,都要从那雾霭沉沉的一天说起。
那一天,这根沉默的绳索,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以千钧之力断裂。
那一天,尤溪清清楚楚地记得。
雨下了好几天,她每天昏昏沉沉。记不得几天没有工作了,她任由时间缓慢而无力的流逝着。
有一天下午,雨终于停了。尤溪混沌的大脑冒出一个念头。也许,该出去散散步了…小晴,自己多久没有带小晴去草坪上玩了。
她问陈家煦:“今天周几了。”
陈家煦说是周叁了。
周叁……不是刚刚过去吗。
尤溪觉得身体很重,大脑难以思考。她努力地思考着,觉得自己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医生。
但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无力盘旋了一会儿,就掉进了茫茫的烟波里。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她的:“走,姐姐,我们去外面散步吧。”
尤溪点点头,被陈家煦牵着出门了。她乖顺的像一只鸟儿。
事情发生的时候,尤溪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种难以承受的剧痛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的天灵盖。
当时,她坐在小区的划船机上。这种器械说叫划船机,却建在旱地上,人坐在上面可以模仿划船的动作,训练自己的上肢力量。
尤溪上去试了试,没掰动。
她回头说:“家煦,能不能帮我一把?”
陈家煦从后面把划船机拉开。
尤溪小心翼翼坐在上头。从侧面来看,好像陈家煦把她圈在了怀中。
尤溪仰头:“再高些。”她久违的玩心大起。那些平日里的债权、杠杆、财务现在仿佛离她很遥远了,她也懒得去想。
陈家煦心跳漏了一拍。他说:“好。”然后把划船机拉高。
松手的一刹那,尤溪失去了平衡。她的大脑似乎已经丧失了对危险的判断能力,稀里糊涂的,左手撑在了身子底下,正对划船机落下的位置。
陈家煦没注意到,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几乎百斤重的重量全部瞬间在了尤溪的薄薄的手背上。
……
尤溪从来没有见过陈家煦这么疯狂的样子。
或者说,不管这种癫狂的精神状态出现在谁身上,她都不觉得会是她的弟弟。
陈家煦抱着她,疯狂的跑啊跑啊,把她送到了医院。他的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头发上落满了泥水,踉踉跄跄把尤溪送到了医院。
她看到陈家煦在医院的人潮里,几乎是匍匐着。他一直说:“求求你,求求你,医生。”
求求你,救救她。
尤溪被诊断为左手粉碎性骨折。处理之后,医生一边给她包扎,一边叮嘱她注意事项。
“没有关系,静养叁个月,多吃蛋白质,能全好,不会有后遗症。”
尤溪的手被包成了一个巨大的粽子。她对医生说:“谢谢您。”
她走出诊治室,心里还有些犯愁,手包成这个样子,有些影响生活。本来打算最近一定要开始工作了,现在看来又得推迟了。
然后,尤溪抬头,看到了她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场景。
这个场景在之后的许多年里,频繁出现在她的噩梦里。无数个晚上,她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她看见陈家煦站在不远处,没有眼镜,眼睛亮的吓人。她从来不知道陈家煦眼睛这么大。
他浑身脏污。
然后,他用右手举起一把剪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一把银色的外科剪刀,闪着冷银的光芒。
他说:“尤溪,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他把左手放在门诊外收就诊条的桌子上,然后,不留余力地、狠狠地,把剪刀朝自己的左手扎下去,几乎瞬间,尖锐的剪刀把他的手掌贯穿了。
鲜血蜿蜒出来,汩汩如泉,流到桌子上,一滴一滴在白色的瓷砖地上炸开暗红的花。
陈家煦咧开嘴,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牙齿白森森的。
他颤抖着声音:“尤溪,求你……原谅我。”
尤溪的尖叫回荡在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