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止提着灯,拂开她身前的一根细木枝,淡道:“正好这两天有空,我过来看看。”
乐则柔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别人不知道,但她清楚安止有多忙。
百姓奉正康帝如神明,实际上正康帝纸醉金迷日日混沌不堪,大朝会都鲜少见到他露面,批折子尽皆由安止代劳。
而时至今日,世家割据各自招兵买马,商人势力雨后春笋般滋长壮大,彼此之间大多时候求同存异但也少不了倾轧,递到宰相那里的折子纷如雪花,即使宰相滤下去许多,最后挑挑拣拣呈递到御书房的奏折依然分量惊人,而这些分量全都压在安止身上。
他今晚挤出时间赶过来,想必在江宁得狠熬几个大夜。
结果一来就是谈过继。
冬青树前,乐则柔停住步子,双手从袖笼里抽出来,抱住安止手臂,头抵在安止肩膀,很疲惫地说:“谢谢你啊。”
呼吸间雾气将羊角灯光晕开,很模糊的影,暖黄的亮中她的神情看不清。
安止随手将灯放在旁边石头上,一抖大氅罩住了乐则柔整个人,低声说:“别跟我说谢。”
“况且之前不是说好了,早晚都要过继的。”
成亲之前就说过要过继,那时候乐则柔兴冲冲地跟安止说:“一来日后能有人供奉两家的香火,逢年过节给两家上香添坟烧些纸钱。二来等他大了,我便撇下这摊子事,我们俩逍遥自在去。”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
“你如果觉得勉强,我去跟母亲说,你不用强忍着,这不是小事。”
“多双筷子而已,不至于。”安止很轻地笑笑,“咱们也三十了,即使岳母不提也该做打算了。”
乐则柔没再说话,埋在他怀里沉默着。
安止拢着轻拍她后背,半晌,乐则柔很闷地出了一口气,抬头对安止笑了笑,月光下眼角微红,“走吧,该睡了。”
两人慢慢地走回去,背影相携,羊角灯留在青石路上,黑沉沉冬夜里一点暖暖盈盈。
“我还想多领两个,孩子年纪小不一定能立得住,且要是他不与你一条心,总还有个备选的。就算日后亲生父母拉拢,娶妻生子,也忌惮诸多兄弟分家产不敢事亲不孝。”
然后传来乐则柔的轻笑,“这还八字没一撇呢,倒是连日后娶亲生子都打算好了……”
……
乐则柔第二日就找族老说了想过继孩子的事情,风声露出去之后静等人上门,她家情况特殊,也跟六夫人说了,要是没有合适的就从善堂领一个。
这个消息如平地惊雷,乐家巷里从主子到门子都心思浮动,彼此眼神交汇时暗流涌动,窃窃私语夏蝉般响在每个角落——
“听说了吗?乐七姑要领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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