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夹雪簌簌落落拍在窗纸上,夹杂着土腥气,轻如羽毛的叹息几乎隐没在落雪声里。
陈太夫人并未直说来意,而是问乐则柔:“听朱小将军说,禾髓是从暹罗找到的?”
“是,晚辈的商船出海正好打听到禾髓,就带了回来。”
陈太夫人笑道:“老身本以为这东西是陈拙编出来骗我有个念想活下去的,没想到竟然真有。还被七姑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找到了。”
“是定国公孝感动天,定国公府英灵庇佑,晚辈碰巧遇见而已。”
“七姑不用哄我老婆子宽心,满大宁都找不到的东西,想也知道多难寻。”陈太夫人苦笑,拍拍她的手,“其实当初中了凤鸣,我和他三婶本想一了百了来着。”
乐则柔并不惊讶,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如果换成她在陈太夫人的处境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静静地听着。
“皇帝的手段翻来覆去也不过这些招数,从我的儿子们、儿媳们、到老定国公,这些年府里只有丧事,一回回白发人送黑发人熬着,老身早就活够了,我们一蹬腿儿,谁都牵制不了陈拙了。也不用兴师动众找什么禾髓。”
“先帝给赐婚六公主那会儿,我绳子都准备好了。”
“但是,”陈太夫人她摇了摇头,很感慨地叹了口气,对乐则柔说:“不敢死啊。我死就死了,一个老婆子没什么看不开的。可就怕丁忧耽搁陈拙,更怕耽搁大宁。”
“结果拖着拖着就拖到了现在。”
陈太夫人年纪大了中气不足,咬字含糊不清,但每句话依然都有筋骨,有力气。
乐则柔忽而意识到,定国公府的定海神针,不是陈拙,不是老定国公,而是眼前这位经历了三次丧子之痛,经历了晚年丧夫,经历了皇帝毒害,依然将自己唯一的孙子送上战场,依然能说“怕耽搁大宁”的太夫人。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她垂垂老矣,骨子依然是几十年前在漠北浴血杀敌的巾帼杀神。
乐则柔更加恭敬,她诚恳道:“您洪福齐天,必然能长命百岁的。”
再寻常不过的一句祝语,诚恳不诚恳都很难听出分别。陈太夫人听了却像很高兴似的,摩挲着她手背慈爱地说:“那就借七姑吉言了。”
“其实我现在黄土埋到脖子了,长命百岁不长命百岁也都没分别,往后的事更什么都不指望,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陈拙的姻缘。”
她一笑,“其实之前也有人给他说亲,都被我拒了,我直接跟她们说定国公府的女主人不能是菟丝花,风吹吹就趴下,她得是凌云木。
人家说我眼光高,说我找不到那样的姑娘。我懒得反驳她们,我是见过凌云木的,虽然和她只有一面之缘,但得照着她的样子寻。”
乐则柔听这话口不对,想出声岔开,却被太夫人拍了拍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