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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则柔也笑了,“高先生不说,我未必猜不出来。”

“夫天下治乱根本,唯田土而已矣。今百姓依于豪强,世家享国过半,圣命出京不及州府钧令,庶人知宰相而不知君命,社稷危矣……”

《田土论》琅琅诵来,乐则柔满意地看高隐神情越发僵硬,笑说:“这篇策论写得慷慨激烈入木三分,我幼年起便时时拜读,想必您感触更深。”

自然是感触更深。

高隐望向窗外一晴如洗的秋空,咬着牙笑。

乐则柔在揭人伤疤——

二十五年前,天空明净湛蓝一如今日,清贫的才子背着书篓,牵着爱人的手来到京城。

珠玑罗绮物阜繁华,他不过是个只会念书的愣头青,却心高气傲踌躇满志,以为自己修习的屠龙术将有用武之地,要在大宁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世家向其示好,他虚与委蛇来者不拒,谁都以为他将平步青云,成为大宁开国两百年最惊艳的传奇。

直到会试当日,一篇策论剑指世家酣畅淋漓。

《田土论》锋芒毕露鞭辟入里,高宗皇帝读罢拊掌大笑,连道三个好字,御笔钦点了会元,向左右赞道:“此子乃囊中锥也,国之栋梁,朕之股肱。”

满朝文武两股战战,汗出如浆。

那时候才子太过年轻,尚且捋不清局势与人心,以为入了帝王眼便高枕无忧可一展宏图,殊不知皇帝也被世家掣肘。

百年世家根深叶茂,断绝一个年轻人的前程实在容易。所谓因为龙阳之好,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才华碰不过权势。

幸而他还算聪明,存几分清醒及时抽身,纵使满腔愤懑依然离开京城,否则活不过殿试那日。

……

秋空仍明净如旧日光影,而才子两鬓斑斑,成了衰老病夫,当初震动朝野的《田土论》也早就封入尘埃里。

物是人非,但总有人到死心如铁。

“几十年来,您人在草野,心在朝堂,当年志向恐怕一刻不曾忘记。只是您想铲灭世家,必须靠皇帝才行,您就此投奔了正康帝。”

无论二人之间恩怨如何,乐则柔始终佩服高隐的心智,她扪心自问,倘若易地而处,她不一定能做到九死未悔孜孜以求。

她不无惋惜道:“但您没想到他太不聪明,为了皇位允许各地官员自行招兵揽将,您所有谋划尽皆付诸东流。”

高隐支持正康帝登基是真,但他是想通过影响皇帝来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削世家兴皇权。否则凭他的才智,当初随便投靠二皇子或者四皇子都比正康帝赢面大。

至于名利,乐则柔根本不信他会单纯为了名利趟浑水,高隐青年时能隐居苏州守着一间书画铺子,没道理年纪大了反而看重身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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