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夫人想说什么,被乐则柔扬声盖了过去。她身量纤细,此刻明明跪着,竟让坐在榻上的六夫人莫名有了压迫感,似乎眼前不是她一向乖巧的女儿,而是位高权重的男子。
乐则柔看着六夫人含泪的双眼,咬着一字一句说:“当年的事儿我一直没忘,我比谁记得都清楚,我知道自己差点儿死在湖里,也知道您恨那个院子里所有人。”
“但我要忍,您也要忍。”
“因为我要当乐家说一不二的人,过往给咱们脸色的人都得奉承咱们,我要让他们开了老宅大门迎您,要让您住在寿春堂里。”
她在六夫人惊惶失疑的目光中微微一笑。
“我要整个乐家。”
……
“七姑如今也大了,你跟前儿有个孩子权当解闷儿,日后也能撑事儿挑担子。”
四夫人穿着大红绉纱马面裙,圆圆脸盘几乎盛不住笑意,她两手虚划了一下,咯咯笑道:“这么一大片家业,七姑一个女孩子终究力不从心,平日抛头露面也不像样子。你给她寻个兄弟帮衬帮衬多好,跑个腿儿管个事儿的。”
六夫人静静听着,一语不发,四夫人也不恼,自顾自道:“这是各家几个伶俐小子,我都带来了,你瞧瞧怎么样。”说着让廊下玩耍的小孩子们挨个儿进来叫人。
这些孩子大个儿已经十一二,小的也有六七岁了,有机灵鬼还会说几句吉祥话。想是来之前都让父母嘱咐过,或文静或活泼,都很有礼。
四夫人不知道收了人家多少好处,狠夸了一番,对六夫人笑道,“就当让孩子过来玩儿几天,你这做叔祖母的可不能太溺爱他们啊。”
听她说得天花乱坠,六夫人连茶都没让人续,神色淡淡,“我身子一直不好,怕照看不周,都请回吧。”
四夫人不赞同地哎了一声,而后亲昵地说,“身子不好正该多看看这些孩子,生龙活虎的,保准百病全消了。再说给长辈侍疾也是他们本分,更得留下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这家主人。
“四伯母来的正好。”一把比寻常女子要低些的嗓子响起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丫鬟挑起帘子,转进一身月影白襦裙的乐则柔。
她给四夫人和母亲见了礼,而后对四夫人笑道,“侄女正愁要不要告诉您这事儿呢,可巧儿您来了。”
四夫人心里一紧,但圆脸上依然满是笑意,语气慎重了许多,“七姑要说什么事儿?”
乐则柔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吞吞吐吐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十三前两天在宿月阁欠了两千两银子,如今到期了该还,人家不好意思登门,就辗转求了我说这笔账。”
四夫人的脸顿时腾地红了。
在场的孩子里有大了知道事的,自然对宿月阁这个名字毫不陌生,那是湖州最大的青楼。
四夫人想不到自己眼珠子似的小儿子居然去那污糟地方,还欠了老鸨子钱。
这是能让儿子名声扫地的事儿,她此刻恨不得撕了乐则柔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