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用坚定地说了一个字:“想。”
程烟舟想到上次进宫,二人偷见的那一幕,当时小宝正受着皇上的磋磨,如今虽然看着又是贵妃又是独宠的,可谁知哪天皇上会再翻脸,还是出宫的好。
程烟舟点点头:“来之前王爷说,他答应我的一直都算数,王爷的意思,待他准备妥当,你就借出宫去王府探母的机会跑掉。”
刚才王爷说让沈宝用去王府时,沈宝用就明白九王打的是这个主意,但此计目前行不通,薄且是不会轻易让她出宫去九王府的,就算薄且同意了,她也跑不掉,他一定会防着她的。
与其失败被他抓回,她宁可等。看今日这情形,太后与九王早与达成了共识,她只要等到薄且皇位坐不稳,顾不上她的时候,她的机会就来了。
沈宝用想好了一切,她劝九王的时候也是在劝自己,并做好了这是一场长期战的打算。但天算不如人算,在玺儿回来的前一日,沈宝用忽感天旋地转,人晕了过去。
待她醒过来后,看到薄且压抑着兴奋的面庞,心里一沉,因为这个感觉似曾相识,她问:“我怎么了?”
薄且:“你怀孕了。”
薄且眼见着沈宝用的脸色越来越冷,她绝望她懊恼,她把这些情绪一点儿都没保留地显现了出来。
薄且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不理解,沈宝用一直以来给他的印象都是,她爱孩子,她是个好母亲,上次她知道自己怀上孩子后有多高兴多盼望,他是全程看着的。
怎么到了他的孩子,她变脸如此之快,孩子的父亲就那么重要,这难道不是她的孩子吗,这个孩子与上个孩子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带着一半她的血脉。
区别就在于他,这样想着,薄且的心也沉了下来。
“怎么?你不高兴。”他问。
沈宝用看向薄且,她心里闪过太多东西,她甚至想到可以把坏事变好事,可以利用这个孩子提前逃出去,但,她不想这样,这毕竟是个小生命,她不想利用一个孩子,她也不想要他。
她知道她若说出来,薄且一定不会让她如愿。沈宝用暗自握了握拳,为什么在她打起精神计划好了一切后,会出这样的变故,老天爷为什么每次都要把她往泥里按。
她心里埋着的哀怨愤恨蹿了出来,她道:“对,我不高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言,张璟与奴婢们听到都是一抖,皇上沉默了一下:“你们都下去。”
待屋中只剩他二人后,薄且拉着沈宝用的手,柔声道:“我们这些日子一直都好好的不是吗。我不管你的真心有多少,我感到很幸福,我想一直这样与你过下去。从前种种都是我的错,在我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意前,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但我现在不想折你的骨,改你的毛病,我只想与你像这几日这样过日子。我放不开你,离不开你,这个孩子的到来挺好的,说不定这是辰义大师以另一种方式,把上一个孩子重新送回到你身边。”
他不提沈思时还好,听他如此说,沈宝用彻底冷了脸:“你还想骗到什么时候,我的思时早就没了,都是因为你他才没的命,他已被你害得如此惨,却还要被你这样利用。”
薄且觉得他已低头认错,把心意剖给了她看,一国之君做到这个份上,无非图一个粉饰太平,他们可以继续平和地把日子过下去,但沈宝用没有顺坡下,大有撕破脸皮的意思。
面对她的指责,他不服:“沈思时到底是被谁害死的,你心里清楚,做人要讲良心,若不是因为要护着他,我也不会中那两箭。”
“说我骗你,可若我不骗你,以你极端的性格当时会做出什么来,你自己都不见得知道。我不过是想着让你抱个希望不去做傻事,别伤害自己,我都是为了谁!”
沈宝用:“为了你自己!说什么为了我?你若真为了我,就给我一碗药,帮我打了这一胎。真做到了,我才相信你是为了我。”
薄且咬了咬牙,强压下怒气,还在试图与她好好说:“药是没有,你好好养胎,不要乱想不要妄言,省得孩子出生后,你会后悔今日这番狠心言论。”
“我不后悔,生下他我才会后悔,你不给我药不要紧,孩子在我的肚子里,能不能生出来可不是你说了算。”
这话彻底激怒了薄且:“你敢!他若有事,朕就,”
“你就怎样?我身边可没有再能被你拿捏之人,不如你宰了我。”沈宝用想得明白,因为九王,她养母薄且是动不了的。
果然,她把他问得一楞,楞过后,薄且忽然沉静了下来,沈宝用警惕地看着他胜券在握的样子,听他道:“不见得吧,你给朕三日,你就知道朕拿你有没有办法了。”
薄且走后,沈宝用被看管了起来。三日内薄且没有出现,最后是阿感亲自过来把她带出了书心殿。
她被带上了一辆马车,薄且没在车上,马车出了宫。这马车连窗户都是钉死的,一路阿感十分警觉,根本没停过车。
行驶了两柱香的时间车子才停,阿感亲自请她下了车。
沈宝用被突来的日光照了一下眼,待她眨过两下看清周围后,心里泛了冷,她握紧了拳。
玺儿被绑着,情况并不好,显然薄且对她用了刑。她看到沈宝用,朝她跪了下来:“奴婢没办法,奴婢对不起娘娘。”
薄且走过来,把一个如蝉翼的清薄披衣亲手披在沈宝用身上:“这地方旷,披上点儿防风。”
“你也别怪她,用了两天的刑,她都挺了过来,可见对你的忠心不假。但她也有弱点,舍不了孝道,当朕说要把她祖父挫骨扬灰时,她就招了。”薄且说着环视了一下四周,“这地儿选得不错,看来是用心了,你也看看满不满意,不满意地话朕帮他换个地方。”
他这话刚说完,一旁两只黑色凶犬“汪汪”地叫了起来。牵狗人手下一松,链子变长,两条大犬冲着这里唯一的坟头而去,一边嗅着一边拿爪子刨着。
这里正是玺儿埋沈思时的地方,薄且应该是用了什么东西把凶犬引过去的。
沈宝用先是被狗叫声惊到,然后看着这两只畜生在破坏思时的坟,她欲上前阻止,薄且怎么可能让她过去,把她制在身前。
他道:“怎么样,把他挖出来喂狗可好?”
沈宝用:“不!”
“不过是烂得就快剩下骨头了,喂狗都不够塞牙缝的,你要不要看看。”
沈宝用低头呕了一下,什么都没呕出来,但她脸色却白了。薄且见此二话没说,抱起人就走。
回去的时候她乘的不再是那辆不透亮不透气的马车,而是薄且的大撵。
他让沈宝用躺他腿上,给她搓着手,哄着道:“吓你的,不会真挖的,那狗他们也带回去了,你若再不放心,弄死好了。”
沈宝用不语,她闭着眼。什么吓她的,若她还不肯生下这个孩子,薄且绝对会当着她的面挖坟掘棺,放狗啃咬。她真的做不到,哪怕埋在地下的不过是思时的一副皮囊,甚至是一副白骨,她也做不到看着孩子死后再遭这个罪。
从她怀那个孩子时,那个孩子就在跟着她受罪,跟着她受冻挨饿。她的思时多聪明啊,知道自己是这世上最在乎他最爱他的人,只要她去,他就特别依恋她,母子之间那缕生来的牵绊,只有他们俩个懂。
是她没有保护好他,她怪陈松怪薄且,其实最怪的是自己,她该在薄且不让她带孩子出门时,就该留在宫中,她不该那么不谨慎,在孩子还小的时候就想着要逃。真是自不量力,她能逃到哪里去呢,更别说带着一个孩子。
她的不谨慎与自不量力最终害了她的孩子。玺儿告诉她,她给思时做了清洁,收拾得干干净净掩埋的,沈宝用不能让他被恶犬叼出撕咬,她做不到。